千阵子顿时安心下来。
这次并未候多久。
在烛光映照下,一道被拉得极长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自外步向正殿,他手中那柄木剑的影子斜长,微微晃动着,慢慢地落到了千阵子的脚下。
就这般,他心中竟也生出一丝胆寒之意,直到摸向自己的芥子囊,知晓里面那块白玉还在后方才安心。
叶疏白现在只不过残玉在手,欧阳那老废物寿元本就快要枯竭,又是靠着白玉才突破的渡劫期,被杀并不奇怪,今天他们几人携手,难道还怕一个玉婴破碎的叶疏白?
千阵子不知何时已摸出阵盘,数百道强势杀阵暗暗布下。
姜傲天眯着眼,眼中又是惊疑又是兴奋,双手握刀,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原本神游的玉渐离缓缓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叶疏白,握着扇子的手越来越紧,玉质的扇骨上逐渐裂出破碎痕迹。
原本一直都有的木鱼声不知何时悄声消失,天音寺的渡远大师默不作声地起身,双手适合十,低垂着眼眸。
站在最后方的万家老祖身子猛地一震,眼中流露出无人能发现的狂喜与欣慰,他膝盖不由自主地一屈,险些没忍住直接跪下,然而终于按捺下激动,只双目隐含泪光地看着那人。
是他。
真是他,他又回来了!
那影子在逐渐靠近,直到那个冷清孤傲的人步入店内后,众人才发现那人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半点变化都无。
千阵子的神情骤然恍惚,长吸一口气才算回神,义正辞严呵斥——
叶疏白!你残杀同门,今日若不能给清流剑宗一个交代,这正道恐怕容不得你了!
叶疏白并不说话,只不过另一道隐在他身后的纤巧身影出现。
一样清傲的眉眼,温云手里拎着根漆黑的木棍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她语气冷淡地反刺一句:正道容不容得下谁原来需要你说了算?清流剑宗的家事要你管?千岛主,您不愧是住海边的啊!
第69章 我怎会投敌呢?
自温云送上亲切的问候后, 千阵子的白眉一抖,颇为复杂地盯了她看。
他对这丫头印象极深,毕竟是毁了千阵塔数十个阵法的罪魁祸首,她在阵道上的惊才绝艳可真让人又爱又恨, 这张利嘴的威力比之阵法造诣也是不逞多让, 很合老人家心意。
可惜了, 是叶疏白的徒弟。
千阵子的心思同目光一道收回, 好整以暇,开口:这并非清流剑宗一家之事,乃是整个正道的大事,而这番也非我一家之言, 正道诸位道友皆至此地,只为了存留我四洲的浩然正气,灭杀残杀同门的不正之风。
语罢, 同几位队友对视一眼,然而那几人仍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唯独万家老祖给了他一个坚定的支持眼神, 让千阵子倍感欣慰。
温云听他说得花里胡哨,只觉得瞌睡。
这理论真是太奇怪了, 她觉得千阵子这帮人思想出了些问题。
要知道大家都是修士, 这里是修真界,修真界不是该挽起袖子靠实力说话吗?为什么要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借口, 为自己干坏事扯大旗找借口?
就连朱尔崇他们这些小辈都知道有仇别哔哔,直接拔剑干,为什么千阵子他们还总想着用俗世那套规矩来束缚?
只不过温云再瞧一眼地上眼睛已经开始泛泪花的第一峰诸弟子, 发现他们就差抱着千阵子的腿大夸高风亮节仁义侠士了, 立马陷入了自省。
原来大家虽已踏上修行路, 但思想境界还停在凡人阶段,难怪先前万家编个故事就能风靡修真界大小茶馆。
姜傲天刀一横,阔步走到柳络因身边,粗声唤道:络因侄女,你父亲是不是被叶疏白害死的?我老姜最爱拔刀相助,你只要点个头,今儿就要给你寻个公道!
柳络因低头站在边上,紧捏着袖口,眼中略有迷茫。
鸿卓长老悄悄推了推她,见她没反应,心中大急,手脚并用爬到人前,干嚎着哭:我昨日便听见他们在谋划让叶疏白当掌门,显而易见,我剑宗上下已经他们被收买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原来同门比魔修更毒!
几位峰主满面怒容,他们何曾被收买过?只不过鸿卓并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仍在众弟子面前混淆黑白:柳家分明还有络因在,他们就暗地谋划夺权了,可怜柳家祖祖辈辈为剑宗,却为奸人所害……
柳家……祖祖辈辈为剑宗。柳络因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喃喃地跟着念出这一句。
这是她父亲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言语尚未完整吐出,热泪已然滚落。
见柳络因终于又回了神,她身边的那群人个个都化成了最慈爱亲和的长辈,催着她指认叶疏白,而第一峰的众弟子亦是眼巴巴地望着她这个大师姐,等着她的答案。
温云微微昂起下巴,漠然看着这可笑的一幕。
她早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柳络因若真的颠倒黑白,在同门面前泼叶疏白的脏水,那她并不介意将他们口中所说的的恶事真做一遍。
谁敢往她跟叶疏白脑袋上扣黑锅,她就要把那人的脑袋打烂。
只是没想到,柳络因再抬起头后,却直直地朝着她跟叶疏白的方向走来。
眼见她过去,千阵子同鸿卓都以为这是要控诉叶疏白了,精神一振,鸿卓长老更是不断怂恿:好侄女,快跟大家说说他都做了什么恶事,是如何杀害你父亲的!
然而下一刻,他的话就梗在喉咙里说不出了。
柳络因停在叶疏白面前,没有以往那般肆意怒骂,也不似先前那样冲动动手。
而是……
膝盖一屈,缓缓跪了下去。
她眼中的黯淡不知何时已化作坚定,略沙哑的嗓音响彻殿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