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忽然问:此事王爷已经知道了吧?他什么反应?
幕僚道:王爷什么反应还不知道,不过宋国公没有就此结案,他打算彻查。
甄为民不解:彻查什么?这不都已经查了吗?
幕僚说:捐献的粮食是有富余的,除了这些装车带走的,他还要打开仓库,重新清点,若是战事持久,这些粮也会送往北疆,与其那时候发现问题,牵扯不清,不如现在全部检查一遍。
宋国公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他会这么做,没人觉得意外,旁人更不好说什么,否则显得心虚。
左相于是看向甄为民,后者点点头,说了一声:也好。
只是话音刚落,一个下人匆匆跑进来道:相爷,甄大人,户部侍郎冯大人求见。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瞧着很是急切,非得见两位大人。
户部侍郎这份迫切显然出了什么意外,而让他如此慌张的……别说甄为民,就是左相此刻的脸色也难看了下来。
冯侍郎快步走进来,还未站稳脚跟,甄为民就率先问道:怎么了?
这位侍郎额头汗津津,脸色有些白,他嗫嗫唇,最后连衣摆都没掀就噗通一声跪下道:相爷,大人,宋国公开了银库。
一瞬间,甄为民恍然大悟。
他几乎抖着手指问:你们,你们没动粮库,却动了银库……
这话虽是疑问,却几乎用了肯定的语气,冯侍郎跪在地上,没有反驳。
这次捐献,除了直接捐粮的,还有捐银的。
像苏月,她虽不是粮商,却也想出一份力,便捐了二十万两银子。
行军打仗无需带太多的银两上路,辎重几乎都是军备和军粮,粮食管够,自然这银子便堆积在银库里,显然就要充作他用。
户部想的不错,商贾把银子捐了,怡亲王也给了他们体面,自然不会再追问这笔银子将来会用在什么地方。
你们……本官三令五申要谨慎小心,万万收敛贪念,管住手脚,怡亲王可就盯着咱们户部犯错,你们倒好,欺上瞒下,把本官的话当耳旁风!亲自把把柄递上去,你们……简直作死!
甄为民简直气疯了,他抬起脚就对着冯侍郎踹了下去。
冯侍郎也不敢躲闪,被踹倒在地之后,自己爬起来又跪好道:大人,下官,下官也是这么想的,可谁知下面的人拿惯了,他们以为银子入库,没人关注,只要军粮跟着大军出发,这事儿就结束了。大人,下官听从您的吩咐,一直看着粮库,实在不知道他们胆大包天却打起了银子的主意……
甄为民听着眼睛都瞪出来了,怒气一上来,便又是一脚:这难道还是本官的纰漏?好你个冯明,到现在还在推脱,你说不知道,那你可分过这笔银子?
此一问,冯侍郎便支吾着说不出来:下官,下官……是下面……
甄为民杀人的心都有了,还是左相拍了一掌桌子,冰冷道:够了!
他这一下,镇住了两人,只见左相盯着冯侍郎,带着刺骨凉意问:究竟拿了多少?
十,十万两……
然而还未说完,左相拿起桌上的茶盏就砸到了冯侍郎的脚下,后者吓得浑身一哆嗦,闭着眼睛喊道:二十万两!
你们怎么不去死?甄为民咆哮道。
而冯侍郎犹如鹌鹑不声不响。
二十万两看起来不少,其实上下左右分分到他们手里也不算多,更何况这些商贾捐献的银两远远多于这个数目!
相比平时户部的心黑手黑,这次只中饱私囊的二十万,已经算是松了手指缝,给他们尚书大人面子。
可是按照大燕律令,贪污超过百两便可入刑,上万的银两早就够砍脑袋。
虽然这条令法除了开国初期执行的较为严格,到了现在,当官员大贪小贪变成常事,区区几万两银子,只要没犯其他大事,上头一般没人追究。
真正因为贪污之罪在菜市口刷红漆的,定然是犯下了其他不可饶恕的罪,亦或者造成严重的后果。
如赈银瓜分,以至于百姓饿殍浮尸无数。
也如这次,全国众志成城抗敌捐银,却有人不顾万千将士死活落入自己的口袋,若不将他们千刀万剐怎能平息民愤?
二十万两,这是催命钱。
今日之内这银子填的上吗?这个时候,左相忽然问。
可……宋国公已经开了银库……冯侍郎瑟缩道。
如此庞大的数目想要点清楚可不是一日就足够了,还得核对账本,找出缺失的地方。左相起身在屋内跺了几步,接着低头看冯侍郎,阴沉地问,还是说,你们到现在也舍不得拿出来?
这语气不算严厉,却透露着极致的危险,冯侍郎死命摇头:不,不是,下官有多少定拿出多少,可是……可是……冯侍郎狠狠磕了一头,可是这银子,现在一时之间凑不起来啊!
若是能凑,他岂会跪在这里受左相和尚书的雷霆之怒。
甄为民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低喃道:故意的,王爷定然是故意的,隔了这么长时间才发作,等到出兵前夕才爆出来,就是要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都是老油条,一转眼就能知道原因。
然而这能怪得了谁?
大,大人……冯侍郎见甄为民脸色灰白,顿时心中更慌了,他忍不住道,大人,您一定得想想办法,这银子已经去凑了,只要缓几日,三日,就三日,保证就凑出来!相爷!
冯侍郎又将求救的目光望向了左相。
后者的脸色不比甄为民好,问了一句:这笔脏银,你们什么时候花出去?
都不傻,分了银子哪有立刻就处理掉,定然要观望一段时间,直觉能瞒天过海,不会再有人追究的时候才能放心大胆地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