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瓶药是李璃陆续给他的,前面两个送来的时候,兄弟之间的关系还极好,燕帝几乎都吃完了,只留下了几颗。而最后一个瓷瓶,是年前兄弟猜忌已起之时李璃对他的试探,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受兄长信任,在此之后李璃再也没有主动送过来,燕帝也没怎么吃,甚至只动了一两颗。
他打开瓶子,倒出里面一个看起来普通的黑色小药丸,两手指捏着凑在灯火下仔细看。
可是他不懂医,如何知道这黑漆漆散发着淡淡说不清道不明气味的究竟是什么药材研制而成,除了让人怀不上以外,是否还伤身体?
各种各样的念头充斥在燕帝的脑海里,他忽然有种宣太医过来看诊的冲动。
不过毕竟还有理智在,心知这种事情不能声张,只能私下里悄悄调查。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慌,唤了一声:张伴伴。
张伴伴收回视线,立刻垂头走到燕帝面前,躬身应道:奴才在。
燕帝没有马上吩咐,只是拿着锐利的怀疑的眼神盯着他。
张伴伴是张作贤众多徒弟当中的一个,然而沉默寡言,性子木楞,不上道,其实挺不受师父待见。燕帝暗中收买过来,慢慢地将他培养成心腹太监,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哪怕欺师灭祖也是不眨一眼。
如今的张作贤虽以送回乡养老之名,实则早不知被弃尸何处,而动手的就是张伴伴。
此人看着不起眼,然而却是冷心冷肺,燕帝任何见不得光都是他一手操办,乃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好奴才。
有时候燕帝也在怀疑,他这个当了多年傀儡,身不由己的皇帝,身边哪儿还会有忠心耿耿之人?
然而不管是李璃还是燕帝都查过他,没什么问题。
朕能相信你吗?燕帝忽然冷冷地问道。
张伴伴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磕头道:奴才生是皇上之人,死是皇上之鬼,愿为皇上所驱,万死不辞!
燕帝听着微微扬了扬眉,自嘲了一声:所有人不看好朕,可怜朕,你跟着朕又有什么前途?
张伴伴伏地的头一动未动道:皇上乃大燕之主,奴才为皇上效命,乃是忠君为国!
他说完,抬起头看着燕帝,眼中渲染了一分奇异的狂热。
好一句忠君为国!燕帝不禁大笑起来,眼睛不由地发亮,他起身在地上来回踱步,似乎内心犹豫而矛盾,最后脚步一止,看着张伴伴,带了一末决绝,好,不管是不是,朕都相信你,你替朕办一件事。
请皇上吩咐。
这三瓶药,你暗中带出去,找人仔细查查,究竟用了那些药,是什么用处,可是会伤身。
张伴伴道:是,奴才领命。
燕帝看着他将三个瓶子收起来,又再次嘱咐:一定要暗中行事,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奴才明白,一定避开王爷的耳目。张伴伴低声道。
燕帝深深地看着他:下去吧。
然而张伴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劝道:皇上,夜色深了,早些歇息吧。
不知不觉三更鼓响,燕帝捏了捏鼻梁,看着张伴伴虽然木讷却难掩关切的脸,不禁笑着点了点头。
宫女捧着洗漱用具鱼龙而入,伺候燕帝就寝。
等寝殿熄了灯,张伴伴这才放下床帐,离开帝王身侧,悄声走出明正殿。
站在门口,就这着月光下,他看着手上三个瓷瓶,忽然勾了勾唇,接着一晃眼,听着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又面无表情地揣回了身上,默不作声地走了。
*
此时深夜的驿馆里,灯火的烛光依旧亮着,门口站着两个大夏士兵在守卫,而从里面映照出来的光影,可见里面还有访客。
只听到大夏二皇子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气说:怡亲王可不是愚蠢之人,怎么会落入这个陷进里?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不起眼的驿馆小吏,闻言便扯了扯嘴角道:二皇子放心,王爷虽然聪明,不过也很自负,他必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您落入险境,不然樊大将军就得远离京城,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二皇子听着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似乎还在思考之中。
小吏不禁补充了一句:还是说二皇子害怕了?
以身为饵,关乎性命,谁能不多考量?二皇子没有恼怒,也没有地方的激将而贸然答应。
明日就是出发的日子,二皇子若是再考虑,我家大人便要怀疑您的诚意,就此罢手了。
二皇子闻言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带了一丝玩味道:你家大人这样做,就不怕得个通敌卖国,残害忠良之罪?皇帝陛下若是深查起来,这可是灭族的罪名。
那小吏抬头看了看他,也笑道:这不过是拨乱反正罢了,又不是第一次做,想必皇上伤心之余也定然能够理解,二皇子多虑了。
二皇子噎了一下,他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前车之鉴定北侯。
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小吏没有在乎他的讽刺,只是说:相比起来,二皇子更应该担心您自己的处境,毕竟再怎么深受贵国皇帝宠爱,也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若是千里迢迢来一趟,扰乱不了大燕朝政也就算了,还借不到粮,无功而返,怕是得受到责难吧。
二皇子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如此,本王就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
万一事成,你家大人如何确保本王的安全,而不是直接交出去成为贵国皇帝泄愤的对象?
小吏道:您放心,皇上胆小懦弱,只要没了王爷,他压根不敢对我家大人说一个不字。此事您也是受害者,是那些江湖人士擅自行刺。
还有樊之远。二皇子提醒道,他跟怡亲王如此亲密,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小吏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了一句:不知道王鑫将军恢复的如何,可能跟随春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