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了笑,接着垂下了眼睛,眉宇间带着微微愁绪,不过很快化开去说:这是迟早的事,哀家知道的,不怪你,也不怪皇上,天家的兄弟,只要不是浑浑噩噩,总躲不开这样的命运。只是作为母亲,哪怕心理早有准备,终究还想再做点什么。
娘……李璃心里酸楚,却见太后拿起点心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他接下去的话。
阿璃,这是你娘的责任,不是你的。
太后或许见识有限,可一生坎坷沉浮,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她当过宠妃,众人奉承;呆过冷宫,随处可欺。从什么都不会的娇滴滴小姐变成缝缝补补,提水做饭样样都行的可怜母亲,乃至最后母凭子贵成就荣耀在身,尊贵无比的太后,也不过是恍然几十年的时间罢了。
期待、憧憬、怨恨、不甘、思念、心酸、麻木、希望,淡然……人生酸甜苦辣咸,该尝的也都尝过了。
对于太后来说,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心酸苦楚好似历劫磨难,她什么都能不在意,唯一牵挂的只有这两个儿子。
阿璃,你心思剔透,聪慧灵秀,却心地善良看不得世间疾苦,这应当是佛祖的旨意,是娘最大的骄傲和眷顾,亦是大燕的福气。所以别心软,别让人伤害你,娘更舍不得要求你。
那些风雨飘摇的日子,是幼小而懂事的李璃给予她活下去的勇气。从小太后就知道的,她的阿璃不会是普通人,终有一天化龙腾飞,完成他的使命。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认为对的事,就够了。
我哪有您说的那么伟大。李璃羞愧道,他只是看过了真正的强盛繁华,体会过人民的幸福无忧,所以才想为这个时代最艰辛的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哪怕就一点改变,也是一个跨步。
太后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至于你哥……时至今日,他身不由己,阿璃,他是我儿子,我必定得保护他,爱护他,哪怕他一意孤行再也回不来,我能替他担的,你不要阻止,这是为娘的决定。
太后目光柔和,却也坚持。
李璃呆呆地看着太后,眼眶瞬间红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太后咬断了四线,拎起了这件衣裳,放在李璃面前比划着说:皇帝看起来比你高一些,这尺寸应当是足够了。
李璃张开手,充当衣架子,闻言他说:今年我长了点个儿,不比他矮了。
是吗?太后戏谑道。
是啊,所以儿子提醒您了,不能厚此薄彼,您既然替皇兄做了衣裳,我也要。李璃理直气壮道。
太后揉了揉眼睛,笑着一口答应了下来:好。
李璃瞧见了,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又改了主意:还是算了吧,您年纪已经不小了,再做针线伤眼睛。他又看了看太后的眼底,说,回头给您调制一副草药,晚上睡觉前敷一敷眼睛,能消除疲劳,清目明神的,我看那衣裳差不多快完工了,可千万不要在夜里赶呀!
李璃心软得进了太后心坎里,她打趣道:真不要衣裳了呀?娘也没几年能做了。
不要了,不要了,小时候穿得就足够多了,您好好保养,长命百岁行吗?
太后的针线手艺便是从李璃身上练出来的,从又大又小又长又短还开裂,到尺寸恰好剪裁贴合细密结实,李璃都穿过。
一两岁的时候他恨不得自己能拿起针线来补一补。
李璃之后没坐多久就离开了。
富宁走进来,正看见太后拿着那件衣裳怔怔出神,然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娘娘。
太后将衣裳叠好,说:过两天做好了,你就走一趟,交给皇帝吧。
富宁没有当场答应,反而问:娘娘为什么不亲自送过去呢?也好让皇上看到您对他的用心,软和皇上与王爷之间的矛盾。
太后看着自己因为长久捏针,拇指上印出的痕迹,不禁苦笑道:瞧,你都这么说了,哀家若真开口相劝,就只会让皇上对阿璃更加不满。哪怕他不这么想,身边也定会有人提醒他哀家的关心都是为了阿璃,不是为了他。
富宁听到这里,顿时默然,跟着太后露出难过的表情,接过了衣裳收起来。
到时候不用多说什么,让皇上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记下尺寸,拿来哀家再改。
是,太后。
太后面有倦意,转身又进了佛堂,在菩萨面前跪了下来,低低诵念。
*
庆春宫
施愉坐在桌边,缓缓地对着小霞伸出了手。
小霞问:娘娘,还没有来呀?
施愉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这难道是真有了?小霞小声地问。
施愉的眼睛顿时睁了睁,整个人都僵住。
小霞看她反应这么大,不禁吓了一跳,忙道:或许没那么快,您早些几年劳心劳累,近两个月才调理得正常,延迟几天应该也有可能的吧?
可已经过去近十天了啊!
施愉的担心在一日日加重。
她咬着唇,手下意识地往小腹而去,她心里其实有所感应的。
只是若真来了,相比起喜悦,害怕和彷徨更充斥着她的脑海,还有那道埋在心底,无人诉说的,连自己都无法绕过去的坎又怎么能心安地迎接他的到来?
想到这里施愉轻抚的手瞬间握紧成拳,眼中黯然。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腕上轻轻搭了三根手指,只见小霞正凝神静静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