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之远不在乎他人对他如何评价,可是对于李璃,他却下意识地容不得他人一句不好。
就是,不跟你这个心胸狭隘又输不起只能暗中使坏的老头计较,掉份儿。李璃还从他的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道。
这话好意思说嘛?方才长篇大论的又是谁?
武宁侯憋屈极了,差点爆发的时候,袁梅青按住了他道:算了,侯爷,人可是怡亲王,就是无理教训我们,也得听着不是,案子要紧,无需多做计较。
说来,论过节,袁梅青跟李璃更深,毕竟还有云州的案子等着。
他看了看熊岭,心下安定,劝着武宁侯自己却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王爷如今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快了吧?
嗯?李璃本想就这么算了,没想到还有人来找事的,于是将樊之远拉开,直接一打扇子说:谁在逞口舌,待会儿就知道了。套用顾大人一句话,便是还能听你们在这儿瞎逼逼,我得珍惜一点。毕竟这三尺公案,将来都是得走一遭的,今日是熊尚书,明日是得袁尚书,再往后……你们内部自个儿商量一下,排个队吧。
武宁侯坐下来,却没想到袁梅青要忍不住了,左相瞧着轻叹一声,转头面向宋国公:这案子还审吗?
啪——惊堂木一下,宋国公左右一瞪,两边瞬间都安静了。
转回案子,宋国公是多严谨之人,既然搜查,自是所有的涉事官员的府邸都查过了。
官差一一回来禀告,果然从高驰的府邸找出了那印记的银子,数量还不少,足足有一万之多,另有银票五万两。
虽然梁方所言有十万两银子和四十万两银票,不过三年过去了,花销打点之下,用了大半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事实让左都御史笑了起来:果然被本官言中了,高驰,你可有话说?
高驰从跪上堂开始,就一直低头没有说话,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手心里是妻子写给他的那封信。
虽然他没有任何言语,可是堂上所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在耳朵里。
左相,吏部,户部还有左都御史等一个个洋洋得意的面孔,那笃定他会站出来替熊岭定罪而有恃无恐的样子,颠倒黑白,装模作样,没有一点礼义廉耻之心,没有一丝愧疚心虚之语,他忽然觉得若是朝中都是写这样的人,这个大燕怎么会好,怎么能好?
左相与武宁侯,他们并非枭雄,只是一个过于幸运恰好钳住了皇家的投机分子罢了。
他为自己跟这帮人同流合污感到万分羞愧。
下官认罪。他想到这里,深深地俯下身磕了一个头,悔恨道,下官罪有应得,罪无可恕,愧对天下!
他的头触碰在冰冷的地砖上,无比的沉痛,此等认罪态度实在好得出奇,仿佛幡然悔悟一般。
晋西侯等勋爵看在眼里,不禁面面相觑,然而脸色却是分外不好,他们显然想到了高驰这个情况便是要替熊岭担权责了。
只是他们想不明白,高驰的家人全部畏罪自尽,如此壮烈警示之下,他还要做出这等包庇之事,为什么?
而左相等人也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安心二字,只有他们知道高驰此举是为了替家人报仇。
接着目光不禁看向了对面的李璃,冷笑着心说:怡亲王啊怡亲王,这就是你做事太绝的下场。
李璃莫名接受了这奇怪的眼神,忍不住歪了歪头。
这帮人要高兴似乎也太早了些吧?
熊岭心中大安,对高驰很是满意,但是面上还是做出惊讶的模样,然而状若痛心疾首道:旭风,你,你这是为何啊?本官一直告诫你,身为朝廷重臣,哪怕做不到为百姓请命,也不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啊,圣贤之书,岂不是白读了?
他深深地惋惜和沉痛,长长一叹道:是本官教导无方,有愧……
咳咳……边上忽然传出一个清嗓子的声音,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抒情之语。
只见李璃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满脸的不适,见众人都看过来,不禁咧了咧嘴道:真是恶心死我了,好意思讲,我都不好意思听,这脸皮得多厚,千年乌龟大王八都比不上吧?
怡亲王!熊岭脸皮直抽,恨不得将拆台的李璃踹出去。
这时左相慢条斯理地说:王爷乃性情中人,看不得表面功夫也是常事,不过今日这公堂上王爷再如何不忿,也无济于事,熊尚书清清白白,最多一个失察之罪,让王爷大失所望了。毕竟年轻,回去不如好好想想,在哪儿失了岔子。
左相这一派说教育人可比熊岭的冠冕堂皇更令人不适,李璃扭了扭脖子,笑了:左相,别忙着高兴,这还没审完呢。本王相信邪不胜正,天理自在。
话音刚落,宋国公便问道:高驰,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收受梁家贿赂,寻找狱中死囚替换梁言云行刑,并暗中释放凶手梁言云,你可认?
罪臣认。
那么这一切都是你私自而为,隐瞒熊岭自作主张,是又不是?
宋国公这一问太过直接,所有人都不禁噤声屏息耳听。
高驰抬起头,再一次看向周围,熊岭被他的沉默忽然弄得有些心慌,下意识地疯狂给他暗示。
他没有过多理睬,反而望向了李璃。
左相见此心中冷笑,如此杀妻弑子之仇,他不信高驰能放下,怕是恨不得看看李璃满脸的惊愕和愤怒吧。
王爷……只听见高驰忽然唤了一声。
李璃看过来,只见他惨淡一笑道:可否给罪臣在八卦小报上留一个位置,我有话说。
李璃轻轻地点头:这一期的百姓心声留给你。
多谢王爷成全。他朝李璃磕了一个头。
后者只有轻声一叹,为误入歧途之人,为幡然悔悟之人,也为那些冤屈之人。
然而他们俩这寥寥数语,却忽然让稳坐钓鱼台的左相等人顿时心中不安,熊岭更是顾不得什么,直接道:旭风,我会记得你的好,你妻儿之仇我一定替他报了,你……你可要想要。
李璃如今都懒得指责他其中的诱导之意。
罪臣想得清楚。高驰将手心的信攥紧,放在心口处,然后看向宋国公大声道,大人,此罪下官认,可是这一切罪臣都是听命行事,受熊尚书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