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好意思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沈厌看看他审视的目光,他就嘴一下,纠正道:我在说我。
杨稚不跟他打马虎眼了,绿灯亮了,他操着口袋继续往前面走。
这些照片怎么办?沈厌看了眼相册,挺多好东西,拍的真不错。
杨稚道:等有空去洗出来吧,有几张我师父也说挺好的。
沈厌道:那为什么现在不洗?
杨稚回头说:现在?我没看到影楼。
沈厌站住了,道:刚刚过来的路上不就是吗?
没注意。杨稚回头看看,哪里?
转角那儿,你刚没看见?见杨稚摇摇头,沈厌说:我看错了?不会吧,好像是。
杨稚也不想回去太早,他不喜欢在家里闷着,或者在酒店里,他喜欢出去玩,他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是新鲜的,宁愿去洗洗照片,拍点东西的。
那我们回去看看?杨稚提议,实在不想闷着。
沈厌说:算了,我去看看,是我就回来叫你,不是就算了。
杨稚点点头:也行。
沈厌把手机给他,重点的摄影机也没让他拿,只是充电宝什么的小物件交给了杨稚,杨稚靠着一边的围栏等着,左右看看车辆。
出来一段时间了,爸妈给来了电话,杨稚接过来,笑眯眯的一声:妈。
稳稳。
好久没听的称呼了,杨稚讲起了电话。
同时,货车司机也在讲电话,一个中午悄然而至的危险降临。
操他妈的,我只是负责送货,质量问题算他妈我头上?!
副驾驶的女人白了司机一眼,偏过了头。
把电话给姓王的,有本事让他跟我当面说!
我碰撞的?司机冷笑一声,显然是在气头上了,妈逼的,别说废话,见面再说!
车里辱骂声,吵闹声大,女人被震的耳膜疼,收货的尽把野撒在他们送货的身上,这事见怪不怪了,成天都是这种烦心事,女人靠在副驾驶上,轻轻一撇,前方的人行道上是大大的红灯,然而他们的车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老吴!女人大叫一声。
被叫老吴的司机一脸的烦躁,漫不经心的抬起眼,女人再次暴喝:有人!是红灯啊!刹车!
这是一场意外的降临。
有时候,不是人做错了,而是命运的安排,你没有触犯交通规则,但其他人不一样,也许是酒驾,也许是困乏,也许是暴躁争吵中的不理智,诸多原因,上天选中了你,就该你受罚。
快要被按烂了的喇叭和临时的刹车声响彻在街道上,刺耳的震着人的耳膜,充满了惊慌的恐怖氛围。
低头看着摄影机的行人,和径直冲向他的车辆,以及撕裂般的尖叫声。
沈厌!!!
杨稚暴喝一声,手机掉在了地方,平和的一个晌午,一场意外突然来袭。
沈厌转头,抬眸,视线里直逼他来的,快速而又庞大的红色货车……
意外只发生在一瞬间。
轰隆的撞击声,惊慌的惨叫声,撕扯着平静的街道,猛打方向盘的货车撞翻了护栏,冲进花园里,翻身摔向地面,回响着巨大的倒塌声,像鲸落,像鲨鱼撞了帆船。
被惊吓摔向地面的无辜群众,连续停住的汽车,报警声,呼叫拨打救护车的声音,以及慌乱不知所措的人声。
杨稚站在原地彻底傻眼了,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被人猛拽摔在地面上的沈厌,那双漂亮的眼睛是空洞的,无神的,像是被抽掉了灵魂。
他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这切实的恐慌心理,这种心底有着充足的感觉突然被抽掉的无措与恍惚,这种对未来期待的坍塌感,让人窒息的感受,他再也……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一碰就疼的发指,手臂擦伤严重,沈厌觉得身体似乎不能动了,可是那台摄影机摔坏了,掉出了好远的距离,他被人扶起来,却只望着摄影机,那么响的一声,该……毁了吧。
他捏着手臂,身体还可以动,只是疼痛太过强烈,他有些招架不住,狰狞着五官,然而偏偏就是这时候,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他再次撞倒,沈厌被撞的胸膛发痛,他被人死死抱住,想倒下也不能,也不敢。
稚哥……
他才是受害者吧?可是哭的人不是他,要安慰的人也不是他,崩溃嘶吼的人更不是他。
为什么不看路?!杨稚抓着他的衣服,对他嘶吼,控诉着他:你他妈有两条命吗?!你是不是傻逼啊!操!
他死死抓着沈厌的衣服,似乎想要把他融进血肉里,他声嘶力竭的哀嚎,对他控诉,咄咄逼人,却有满眶的泪水。
沈厌不知道他怎么了,他感受得到杨稚在颤栗,浑身在抖,他把他抱的好紧,掐的好痛,他胸膛的衣服似乎湿了,是滚烫的热泪。
我没事啊……沈厌气若游丝的说。
操、你、妈。一字一句,带着恨到极致的语气,骂的人哑口无言。
杨稚整个人都崩溃了,在沈厌怀里。
如果这时候,他还说自己不明白杨稚的意思,那么,他也对不起他这句辱骂了,沈厌按着他的后脑勺,像是护着什么,扯唇一笑,忍着疼痛说:随你怎么骂……
血晕染一片,艳红的血痕在手臂上划过一道醒目的弧线,天边的雨大了,一点点洗刷,冲淡。
沈厌被抱的紧紧的,在一点点起来的雷雨声里,大概只有自己听得到,哭声传出来了。
他把杨稚闷紧一点,他的唇抵着他的发尖,他一条手臂无力的流着血,一条紧紧的扣着杨稚。
差一点儿,他就陪不了他了。
差一点,他就等不到他成为摄影师的时候了。
差一点,他就听不到他的回答了。
就差一点。
这场车祸里,受害者三人,一死一重伤,副驾驶的女人死亡,司机重伤昏迷,还有一个命大的,被死神漏掉的,杨稚死死抓住的——沈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