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洋面对着眼圈通红的沈秦筝,笑道:大人,属下年少受尽折磨,这些年又……不愿回大漠了此残生。属下想借此向大人讨个恩典,此事一了,便让属下去永州东山上隐居,自此只在山上六合寺出家吧。
他说完,像是摆脱了什么沉重的夙命,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沈秦筝闭眼良久,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好。此事一了,你便割断前尘了吧。
谢大人恩典。
莫青心酸地将他拉起来,强逼着自己笑出声,不成逻辑地说着话:你倒是自在,日后自去参悟经纶奥义去。说不得我还不如你。
伍洋亦是笑,正要同日常一般回怼过去,却听得沈秦箫开口:你骗我。我见过那刺青,那不是你家独有的什么劳什子秘方。
莫青闻言,捏在伍洋胳膊上的双手猛地捏紧了。
他同伍洋偷偷对视了一眼,随后伍洋不动声色地开口,微笑着问道:哦?难不成小公子还在别的地方见过。
本来沈秦箫决计不会将此事诉诸于口,只因面对着伍洋,心中愧疚歉意一股脑儿的涌出来,此时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我爹爹左下锁骨,同样有一块黑色‘阳炎’刺青,一模一样。他眼泪还未干透,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说完,又转向莫青:还有你那日的出剑,同我太白山庄的‘寒霜剑法’第一式‘寒霜落叶’殊途同归。
莫青听完,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只偷偷用力捏了捏伍洋的胳膊,然后八风不动地将他扶起来,松手退回了沈秦筝的身边。
伍洋还是那样一副笑脸,尽管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脑中都在发麻。
生在听音阁,死亦要听阁主调遣,成为阁主手下之鬼,与兄弟同僚骨下之毒,从来无一幸免。
因此身为听音阁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最后尸体都要被同僚中的画影炼成蛊,永远活在其他兄弟们的锁骨下,日夜‘活’在一起,完成使命。
除了前任阁主留了一个全尸,算是风光下葬之外,日后能有这个待遇的,只有伍洋。
听音阁的秘密从不外泄,这规矩就是最根本的保证。
伍洋脑中飞快地闪过十几种理由,挑了一个最可信的,诓道:我们本自大漠学来的武艺,习得些奇门异术。许是令尊年少之时曾到过大漠也未可知。
沈寒潭年少便游遍了江湖,见多识广远非沈秦箫所能想象。
即使沈秦箫对莫青伍洋的身份心知肚明,对于这个说辞他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他点点头,以示明白之意。何况眼前这人还是他的恩人,更是不疑有他。
沈秦筝在一旁听了许久,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他顺理成章地将沈秦箫徐行的注意力转到伍洋身上,对伍洋道:你歇着吧。莫青会安置好的。关于德泽……傅员外的事,我会让人去查的。
说起傅义天,沈秦箫立刻便想起了什么。
他转向沈秦筝,眼角还带着微红道:二哥,这一路上我同阿行都认为他甚是可疑。只是你太信任他了。
经伍洋线索指向后,沈秦筝终于将疑心挪到了傅义天身上。无论这奇怪的脂粉香跟瘟疫案与坟火案有没有联系,单单有这漠北异香就已经很有问题了。
他同傅义天相交甚久,可从来没听过他跟西域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
他问沈秦箫道:何以见得?
他的武功并不在我之下,我虽不敢托大,但倒也颇有些自信。武功能到这个程度,绝不会是二哥你说的,仅仅学些武艺傍身那么简单。
沈秦箫道:而且二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傅义天有如此多的钱粮,足以撑起整个永州城民的口粮。他既富可敌国,怎么会只甘心只屈居江南做一个小小富商呢?
莫青适时地插|进话来:大人此事还请慎重,他那虚无缥缈的远亲,怎么就消息灵通到了这地步?
您刚要提审林氏,她便死了。当时在场的外人除了沈徐二位小公子,便只有员外了。他虽然人同我们在一起,但属下还记得,傅府那一大家子下人,后来就没怎么现身了。
沈秦筝在脑海中仔细回想傅义天这一路上的言语行为,暗暗心惊。
他好像对瘟疫之事格外上心,现在想来当日在州衙外的车马也不像仓促间准备的,倒像是早就备好,只待他们一同前往。
让尤响全城排查人口,查清楚白布死者究竟是谁,还有没有其他死者。他转头吩咐道:阿箫阿行,你们依着回忆,好好思索那晚你们看见坟火之地和坟火的样子,依样画下来让衙役带着到各村询问。
他突然想起了到永丰县第二天清晨,傅义天到房中去叫他的情形。
那日他虽然换了一身新衣,可皂靴底却是脏的。而且神色并不像睡足了觉一般容光焕发,反而……有些疲惫,眼圈好似也是黑的。
沈秦筝闭上眼,隐隐约约地回忆道:不仅仅是皂靴,还有皂面上有一条横杠。
只有跨马镫时,才会有这样一道整齐的横杠。
他当时低头换衣服的时候无心看了眼,还在想德泽兄为什么衣服都换了却还穿着昨日的脏靴子。
万一是他来不及换呢?
那他如果真的彻夜不归,又是去了哪里呢?
伍洋,沈秦筝突然出声,你如今行事是否还能同往日一般无二?
伍洋愣了愣,有些迟疑地答道:短时间内许是有些困难。
沈秦筝道:我给你时间,回永州之前你便要彻底习惯如今这副身躯。
沈秦箫好像抓住了什么,他沉吟片刻开口问道:二哥,你想干什么?
诈他一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