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沈寒潭走近二人身旁,递出一只手,道:请殿下跟我走吧。
那孩子良久,才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了他,但另一只还是紧紧地抓着中年人的衣摆。眼中的泪已经在眼眶中存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中年人一看,立刻低下头道:臣惶恐。然后他站起身,朝沈寒潭一拱手:拜托大人了。
沈寒潭抱起这孩子,朝着趔趄着支撑自己的中年人道:分内之事,大人放心。中年人一沉吟,又附身过来贴耳说了一句:在下多言,请大人转告上头,莫步了在下的后尘。
沈寒潭眸子一缩,他没有听懂,但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他定定地看了这个中年人一眼,然后微一颔首,转身而去。
这孩子趴在沈寒潭的肩头,看着缓缓跪下恭送他离去的中年人,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腕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心里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了。沈寒潭眼睛瞥了一眼这孩子,在心中长叹了一声,想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肯为奴才落泪的主子,这样的天潢贵胄,以后想必是个慈悲明善之人。今后入了我沈家,再怎么也不算件坏事。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走到方才一直按兵不动的家将侍卫中,清了清嗓子,吩咐道:今日之事,乃本少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良善之举。方才的中年人路遇恶贼宵小,命不久矣,已经将这孩子托付给我。诸位心底有个计较说辞,此后便给我烂在肚子里。若以后让我听见了什么多余的风声......
众侍卫方才并没有听见他们三人的对话,对这番情景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且此地境况惨烈非常,实在是让人心中悚然而立,于是纷纷应声:奴才不敢。
沈寒潭满意的点点头,先朝刚刚那几个黑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对着众人道:随我回去。
除了黑衣侍卫不动以外,其他人都跟着沈寒潭一起,向原处走去。
秦飞霜在马车里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心里头早已经如同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一般了。
好不容易听见沈寒潭众人回来的动静,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唤了翠玉:去,把三哥请过来。
沈寒潭与她初识化名沈三。因此哪怕二人已经相识这三年之久,还是以三哥霜妹相称。
沈寒潭走到自己的马前,然后问手臂里的孩子:今后之事,微臣方才已经同殿下讲明白了。入了沈家,还请委屈殿下从此隐姓埋名,换种身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此后微臣的家,便是您的家了。
那孩子已经止住了啜泣,从善如流的回道:不必叫我殿下了。
沈寒潭:是。
那孩子顿了一顿,又问道:他们不要我了,对吗?
沈寒潭:他们有自己说不出的苦衷。孩子沉默,许久都没有说出话。
沈寒潭有心打破这沉默,找了个话:咱们现在要回京城,你是要骑马还是坐马车。
那孩子看了看他,毫不客气地回答:你太粗俗。
沈寒潭:……
他说完其实就后悔了,自己都还没看过他那没过门貌美如花的夫人的新婚妆,倒先叫这小子占了便宜。
还有,他这皮相和举止,可是全京城公子里数一数二的,粗俗?
还好翠玉恰到好处地过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不然他就要忍不住欺负小孩子了。殿下也不行!
翠玉:公子,小姐请您过去。
沈寒潭蛮横地把他一举,把轻如鸡子的小孩儿扛在了肩上,气冲冲地说:嘿,我还就粗俗一回给你看看!说罢,就气呼呼地向马车走去。
秦飞霜等了半天,先等来一个孩子进了马车。
车外的沈寒潭不走心地解释道:半路捡的。他遭逢山贼抢劫,家人俱亡。仆从托孤于我,江湖人行侠仗义,不可见人危难而不施援手。霜妹,让他跟着咱们吧。
秦飞霜悬壶济世,素来一副菩萨心肠,何况这孩子眉清目秀,举止有礼,进了马车也规规矩矩的坐在里面,并不到处张望,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她问:三哥是想,收这个孩子为义子吗?
沈寒潭大大咧咧地说:我刚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塞给二哥!自二嫂嫂病逝后二哥一直无心续弦,膝下又没个尽孝的,岂不正好便宜?他会答应的。
语气里根本听不出来,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秦飞霜不疑有他,看着这讨人喜欢的孩子想了一想,答道:我看着他,也实在心生欢喜,便也收他为徒吧。他身量单薄,以后恐体弱多病。听闻二哥常年征战沙场,家里没个照应。我教他些医术,也好照顾自己。
秦家医术可是冠绝天下,沈寒潭不由得微微嫉妒:小子,便宜你了。
坐在马车里的孩子似乎是专门为了气他,从善如流地大声拜谢:请师傅受徒儿一拜。
沈寒潭:…….
秦飞霜倒是惊喜不已。这孩子明明才三岁,行为举止竟如此得体,实在是聪慧有加。想来家中定是书香门第,实在是可惜。
她心里越发欢喜,便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沈寒潭一愣:坏了,忘了这个。他可别说漏自己姓李啊!
李姓乃皇姓,天下皆知。
这孩子从容不迫地回答:徒儿姓陆,单名一个‘野。龙战于野,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