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溧阳长公主便带着詹少奇出现在贺灵珊的面前。
他的手臂上缠着白纱, 吊着胳膊, 垂着眼睛跪在了贺灵珊的面前, 道:夫人,我给你赔不是,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说完便一动不动地跪着。
哪怕有安神汤,贺灵珊一晚上也没有睡好,暗沉的眼下脂粉都遮不住, 眉宇间带着憔悴。
她没说话。
溧阳长公主看着, 吊稍的眉眼微微往上一扬,眼里流过一丝不悦, 但很快便笑了起来, 温温柔柔地说:珊儿, 这孽障做下这样的混账事情,你不原谅他也是应该的。不过少奇毕竟是你的丈夫,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哪儿有隔夜仇?你若不高兴,再拎着棍子揍他一顿也就是了, 保管这小子不敢还手。
溧阳长公主回头瞥了詹少奇一眼, 后者抬起头说:当然, 夫人尽管打便是。
贺灵珊看着詹少奇, 这个男人如今看着老实, 可昨晚那狰狞而扭曲的脸, 带着戾气的凶狠眼睛,贺灵珊却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她看得出来,什么是真诚的歉意,什么是虚伪的求和。
詹少奇的不耐烦都快要表现在脸上了。
来人,去拿棍子来。溧阳长公主大声道。
詹少奇皱着眉看了他娘一眼,被后者瞪了一下,勉强将膝盖继续磕在地上。
贺灵珊勾了勾唇,她倒是要看看这对母子还打算怎么演。
棍子被个仆妇拿来,恭敬地呈到贺灵珊的面前。
珊儿,你打吧,只要你能气消就好,娘绝对站在你这边。
贺灵珊看着棍子,本是默不作声的模样,却是缓缓地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握紧了一端,拿在了手里。
詹少奇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看着贺灵珊冰冷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心里一急他忍不住望向长公主。
长公主也没想到贺灵珊真敢拿,一时间那带笑亲和的脸也挂不住了。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拿棍棒伺候丈夫,简直是反了天了!
长公主手里的绢帕一绞,一股怒气从心底里窜了上来。
珊儿……然而她还没说完,哐当一声,贺灵珊便将这跟棍子丢在了地上,滚到了詹少奇的面前。
贺灵珊嗤笑着说:既然不舍得,长公主何必做样子呢?大少爷不是诚心请罪,那就请回吧,后院莺莺燕燕众多,留我这一方清净,岂不最好?
你想得倒美!詹少奇气地整张脸皮抖动,蓦地从地上站起来,冷笑道,给你点体面还真蹬鼻子上脸是不是?今晚给我等着,好好伺候爷,我高兴了,你今后才有好日子过,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奇。长公主蹙了蹙眉,佯装不悦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行了,先去当差吧,娘跟你媳妇说。
詹少奇掸了掸衣袖,于是给长公主行了一礼,然后看也不看贺灵珊,尽自走了。
贺灵珊瞧詹少奇连吊着的胳膊都忘了,伤患的样子都不装,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悲凉。
珊儿。长公主在贺灵珊面前坐下来道,昨日我已经问过少奇了,知道是他亏了银子,听从贺明睿撺掇才来寻你的不是。少奇也真是糊涂,这种事情怎么能相信?
茉莉提着茶进来,给长公主和贺灵珊各自斟了茶,然后就静静地呆在了一边。
长公主继续说:其实,少奇也是急了。他那五万两是从手下人那儿凑齐的,都是棺材本儿,老婆本儿,这一吞没了,他就没法给下属交代。当初也是因为明睿是你堂弟,这才全然相信地跟着投银子。
贺灵珊捧起茶道:明睿没提过,大少爷也没说过,最终成了我的不是了。
是啊,男人做事真是没头脑,娘已经狠狠训过他了。有什么事儿,藏着掖着,谁能是他肚子里的虫?夫妻俩坐下来,好好谈,难道你还能看着他为难?
贺灵珊端茶喝了一口,没接话。
长公主于是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也是,你藏着匕首,藏着簪子,时刻防备着刺他这是做什么?少奇哪怕有些粗鲁,他也是你男人,劝着一些也就是了,难道还要弄个你死我活?这是过日子的人家吗?
有些粗鲁?贺灵珊低低地笑了一声,神情充满了讥讽。
长公主蹙了蹙眉,事到如今,干脆摊开来说:是,他是有些不雅的癖好,不过后院那么多女人,随他折腾,你是正室夫人,他岂会没个轻重?你啊,顺着他些,温柔些,男人嘛,伺候舒坦了怎么样都好说话,拧着反而惹他不快。女人对上男人,天生总是吃亏的,昨晚不就是吗?
长公主说到这里,看贺灵珊眼里带上了丝恐惧,想来回忆起来让她害怕了,不禁笑道:娘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甭管是再高贵的女人,进了别家门,总没有姑娘时那么舒坦。娘家再如何,也管不到婆家的事来,更何况,明睿那小子又是那么对你……珊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个时候还跟少奇对着来,不是傻子吗?
贺灵珊听到这句话,那点希望也瞬间破灭,她自嘲地笑了笑,心说跟她想的一模一样。
长公主将那盏茶喝尽,以为贺灵珊听进去了,便笑眯眯说:听娘一声劝,今日好好打扮打扮,珊儿这么漂亮,等少奇回来,放下身段跟他说说好话,殷勤些,一定能琴瑟和谐的。到时候早点要个孩子,你也就落下根了。
贺灵珊木然地看着长公主,反讽地问:让我讨好他,伺候他?
这府里将来都少奇的,你想要过下去,除了这么做,还能如何?长公主废了不少口舌,耐心告罄,便站起来对贺灵珊居高临下道,好说歹说,我已经说尽了,听不听也看你。不过珊儿,我公主府虽然不算什么,可也容不下一个不侍公婆,不顺丈夫,甚至还冰清玉洁的媳妇,就是闹到皇上跟前,就这一点魏国公还得给我们赔礼道歉!
长公主终于撕了那张虚伪的小脸,露出威胁霸道的一面。
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说着便带着人往门口走去。
真是恶心。
长公主临到门槛的脚步瞬间停下来,她带着锐利的目光回过头:你说什么?
只见贺灵珊也站了起来,满脸愤怒地看着她:我说恶心!让我讨好那种男人,让他恶臭的手碰我,我怕自己吐出来!长公主,你养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吗?那是人吗,那是畜生!不,畜生还知道好歹,他就是魔鬼!这辈子我会嫁给他,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孽,才遭受了这样的惩罚!给詹少奇生孩子,他配吗?
惊愕凝固在长公主的脸上,她似乎不敢相信贺灵珊还敢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