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他神色淡淡地站在队列之后,不知怎的,后生可畏这四个字落进了心底。
如今没什么人关注其他政事,都耐心等待着时不时跑进来禀告的侍卫。
启禀皇上,户部来报,已经有八家交足银两。
一百六十万两进账了。胡阁老话音落下没多久,另一个侍卫又匆匆跑进来道,皇上,已经九家交足银两。
随着这侍卫的汇报,所有人都默默地往上加了二十万两。
忽然贺惜朝问道:盐商交了吗?
侍卫摇头道:卑职来的时候,盐商们才刚到。
贺惜朝点点头,便不再多问。
他突然这么一说,让所有人都好奇了起来,然而他又沉默着不解释,这种让人抓耳挠腮够不到痒处的难受、
如今的贺惜朝就像个会移动的银库,没人质疑他开源的本事,是不是又有什么令人咋舌的想法?
大臣们其实很想吼上一句:你倒是说啊,问这到底有什么深意?
最终还是天乾帝开口了:贺卿为何有此一问?
贺惜朝回答:臣将其中五个名额指定交给了盐商,只余下十个名额由其他行业商户们争抢,这必然是不够的,若是前十个名额没一个同行抢到,那么只能想尽办法从盐商手里买名额,这估摸着就是盐商迟迟交付定金的原因,他们等着其他人开价!
买名额?贺惜朝这个解释果然又让人惊讶。
还能这么来?
接着便立刻有人问道:朝廷给出的名额,也能公然买卖?
这话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这未免太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吧?萧铭幽幽地说。
萧弘转过头看他,不禁笑道:小铭儿昨日的心得笔记怕是白写了,在商言商嘛,朝廷给出名额的时候可没说过不能买卖,他们私下交易,出让名额朝廷也管不到。
却不知这个名额能卖出多少?
这些大臣们对钱财的认知已经被贺惜朝打破,曾经觉得商贾地位低,赚点钱也是应该的,可没想到二十万两银子一日之内就能凑个齐整!
曾经觉得两成的关税简直是个蛮不讲理的数,没人会答应,却没想到那点税商人根本看不到眼里,一百万两挣着抢着送进国库来!
财富的概念,从今日开始被刷新了。
或者加个四成,五成?有人不确定地猜测道。
有些大臣比较大胆:翻个倍不知可行?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有人摇头道:净赚五十万两?不对,是一百万两啊,那也太多了吧!
这岂不是什么都不做,在家数银子就够了!
众位大人纷纷猜测,却见有人问道:对了,贺大人,你觉得呢?
见所有人都看过来,贺惜朝只得道:五倍往上翻都是正常的。
大臣:……
天乾帝:……
萧弘抽了抽嘴角道:今日看来得让你上一堂经商之道了。
贺惜朝真觉得今日朝廷有些诡异,他哭笑不得地问:诸位大人都没有要事上奏?
今日最大的要事便是那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王阁老道。
就连向来以沉稳著称的谢阁老也不禁拔下了自己几根胡子,他忍着痛道:别卖关子,说说吧。
只是鄙人之见,纯做个参考。贺惜朝不得不站出来,抬手行了一礼,然后说,盐商有名额,意味着他们在接下去的两年能够派出全部的商队前往西域,这个数量比之去年偷偷摸摸靠走私暗地里交易的会多很多,至少能翻上两倍,甚至三倍有余。这五十万两的市场准入是我们按照前几年的数量计算出来的税银,所以它的实际价值其实有一百五十万两之多。诸位大人,能明白吗?
大臣们互相看了看,有些点点头,有些面露迟疑,只有丹陛上的帝王,纹丝不动,看不清楚是懂了还是没懂。
当然贺惜朝也没敢问,反正有萧弘在,天乾帝不懂总会从儿子那里问出个所以然来。
贺惜朝于是继续说:再者,边贸说白一点依旧是做生意,知道点商贾之事的人都明白有一种叫做市场占有。同样的东西,同样的品质,同样的价格,谁先进入人们的眼前,就抢占了大部分的市场。以边贸为例,假如王家占了名额,可以在接下来两年内与西域各国做丝绸交易,谁都知道这玩意儿很精贵,品质好坏差很多。正好王家的丝绸价格还公道,质地光滑细腻,很受西域王公贵族喜爱,自然西域人就乐意去购买王家的丝绸,甚至将来以他家的价格,品质来衡量其他家的好坏。两年之后,边贸完全放开,再有其他家的丝绸销往西域,便发现同样的东西很难卖出去,因为西域人已经习惯了王家的丝绸,别人家只要品质不是特别好,价格不是特别低,就不会放弃原本不出错的王家去选择别人家,这就是市场占有。两年的时间,足够先得到名额的商家抢占先机了。这甚至比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一年的市场准入更加重要,所以再加个两倍不算多,这点也明白的吧?
举例说明,其实再明白也没有了。
商贾之事就在身边,好茶天下到处都有,然而每年能进贡的也就那么几大家,无非习惯罢了。
只是没人刻意去留意,也没有总结灵活现用,知道听到解释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也都是财富。
小贺大人这么一说,咱们倒是明白了,也显得孤陋寡闻,谁能知道经商之道也不比政事容易。胡阁老叹道。
贺惜朝谦虚一笑:您过奖了。
这时听见侍卫又进来禀告道:皇上,十五家已经全部交足银两,这是秦大人和谢大人一同戳印的名单,请皇上过目。
从天蒙蒙亮开始到如今近中午,十五家全部交完二十万两,大臣们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惊讶。
天乾帝从黄公公手里接过来一看,不禁抬起头望向了贺惜朝。
萧弘忍不住问道:父皇,盐商有几家?
三家,出让了两个名额。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少年,最终一笑,赞赏道,贺卿,被你言中了。
贺惜朝抬起手恭敬地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