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灵看着表示要送她回府的萧弘, 皱了皱眉:殿下可以再坐一会儿。
不了, 风大又冷, 怕受不住。
闻言宣灵惊讶地看着萧弘, 这位只在外面披了件黑色大氅挡挡风,吃起羊肉来撸袖子的太子殿下,说这话是觉得她傻了吗?
宣灵脸上的狐疑太明显, 萧弘非常镇定地说:我家惜朝怕冷。
原来如此。此言一出,宣灵顿时释然了。
那位贺军师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太弱。
宣灵的目光瞥过去, 只见萧弘的内侍给贺惜朝换了个手炉, 又替他拢紧了身上斗篷, 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不透风才罢休。
贺大人得多动动,强身健体。宣灵看得又好笑又可怜。
萧弘深以为然:孤也这么觉得, 可惜他懒, 宁愿窝着也不动弹。萧弘的语气尽显无奈和宠溺。
宣灵微微一愣,别样的情绪忽然从心底滋生,这个语气,她很熟悉, 沈长泽拗不过她的时候便是这么无可奈何。
然而一想起沈长泽, 宣灵便沉默了。
走吧。
萧弘虽然没有架子, 不过身份使然, 一直呆在这里, 也让人放不开。
而宣灵虽看着平静, 可她周围的将领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生怕一个疏忽说了不该说的话,刺激到了她。
萧弘带着宣灵和文官们一走,不管是镇北军还是北伐军上下都齐齐松了一口气,自在起来。
马车走得很慢,可忽然停了下来。
萧弘骑着马,侧头一看,只见两个士兵守在一处空置的宅子里,而这个地方……他的眼神顿时深沉起来。
他回过头一看,叫停的是宣灵的马车。
阿月从车厢里钻出来,小跑着到了萧弘的马前,行了礼道:太子殿下,小姐想进去陪陪长泽将军,可否行个方便?
萧弘应允了。
宣灵下了马车,对萧弘低了低头,表示感谢,接着坐在轮椅上被阿月推进了这放置着无头尸体的宅子里。
新年是合家团聚的日子,然而沈长泽却躺在这里,孤单冷寂。
他在整个镇北军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不然也包容不了宣灵那说一不二的强硬性子。
然而他又武力超群,冲锋陷阵向来在最前头,是以就算温和,底下的兵将也没有不服气的,很是敬佩他。
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最终在家国大义之前,天人永隔,令人唏嘘。
宣灵摸着他僵硬冰冷的手,淡淡地说:本该是跟你一起走的,可你这模样,我进了鬼门关又杀了出来。
我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我只知道有仇必报。
老天爷给了我第二条命,便不是让我放下,而是给我手刃仇敌的机会。
宣灵的心如同沈长泽的身体一样冰冷,她终于卸下那一身的伪装,将满腹的怨恨倾泻了出来。
长泽哥,我们都不喜欢战争,痛恨侵略,可是如今只有匈奴的血,单于的头颅才能让我得到解脱。
然而,我能吗?
再怎么愤怒,再怎么憎恨,可在现实面前,宣灵不知道该如何完成自己的仇恨。
大齐不可能扫平草原,也不会给她掀翻匈奴王帐的机会,就是如今沈长泽的头颅都不知道该如何夺回来。
醒来之后的日日夜夜,她想了又想,却还是想不出一条报仇的路。
暗涌在她的眼底搅动:任何的代价,我都愿意!
突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宣灵回过头,却意外地发现萧弘站在她的身后,正将故意挪动的脚步收回来。
昏暗的灯火下,他的表情隐在阴影之中。
殿下怎么来了?
孤在等你。萧弘说。
这话让宣灵眉间一皱:末将何德何能劳烦太子殿下等候,此地离王府相去已是不远。
萧弘目光在这些尸体上扫过:那说点明白的吧,宣将军想要为沈将军报仇,什么代价都愿意,是吗?
宣灵带着一脸的困惑和匪夷所思随着萧弘到了王府,也不管失不失礼,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脊背挺直地坐在椅子上,皱眉深思,直到侍女要替她洗漱更衣,她才抬了手制止道:先下去吧。
她的思绪纷乱,得好好理一理。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愿意成全宣灵这个执念吗?
没错。
为何?
强盗为邻,孤为国储,忍无可忍,欲除之后快。
那么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太子妃。
……
萧弘居然想娶她?
娶她?
宣灵觉得自己定然幻听了。
您说什么?
你做太子妃。
没错,她重新确认了一遍,而且看着萧弘问的,可是得到了一个更认真的答案。
为什么?
萧弘喜欢她吗?
当然不是,世间好女万千,除了宗室女,供萧弘随意挑选,还不限数量。
她这个没姿色,比男人还无趣,只知舞刀弄枪的女人能吸引当朝太子什么?
哪怕为了镇北军,可这次与匈奴一战,镇北军就已经倾向于萧弘,如果不放心,收她为下属,得其效忠也是一样的。
太子妃的人选何其重要,京城之中家世比宣灵好的大家小姐比比皆是,还温柔体贴,娇俏可人,能将太子府打理地井井有条,姻亲助力更多!
而她呢?
让一个扛枪拿剑,上阵杀敌的女人穿着能绊死人的锦衣罗裙去打理后宅,处理庶务,相夫教子,管理一群莺莺燕燕……
宣灵一想到这个画面,整个人都毛骨悚然了起来。
她打了一个寒颤: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