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惜朝坐在地上,最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直到第二天从床上醒过来。
他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帷帐一会儿,忽然间起身下了床,那声响惊动了外间等候的人,小玄子立刻走了进来:惜朝少爷。
昨晚殿下是不是来过了?他问。
小玄子一边服侍贺惜朝更衣洗漱,一边回答:是,殿下不放心,便进来看了一眼……
说着他又小心地瞄着贺惜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那个……昨晚您坐在地上睡着了,殿下早上还肿着眼睛去上朝……奴才担心……小玄子吞吞吐吐,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贺惜朝没有回答,只是说:我饿了。
小玄子立刻道:奴才立刻让人去准备。
他正要出去,却又转了回来,从怀里取出了一份信,恭敬地递给贺惜朝:殿下早朝之前命奴才等您醒了,就交给您。
贺惜朝一愣,接了过来。
上面没有落款,打开来便是一张只写了一句话的信。
惜朝,我想再试一试,别放弃。
恍惚之前,贺惜朝想起那一年的元宵佳节,萧弘也曾这么说过:你等等我,让我再努力一把,行不行?
贺惜朝摸着柔软的纸张,看着上面那尽量工整的字,流露出笔者的认真和执着。
他微微抿了抿唇,像那时候一样低低地说了一声:好。
贺惜朝用完早饭,便将开课通知书写好,让罗黎及几个书生抄誉八十四份,按照名单派人送到报名者的手里。
至于翰林院的几位,他便直接带过去了。
杨素他们说实话还正愁着,手里各自拿着一份卷子,这还是那罗黎几人找出来,抄誉给他们的,上面有标准的答案,然而看不懂。
能进翰林院的在策论方面自然能傲视群雄,可算学,却是真的一筹莫展。
就如谢阁老所言,寒门就算有心学习,也没有门路求人指点。
毕竟如今的风气并不注重算学,各学院的算学夫子也就这点水平,这份卷子到后面也是不会。
罗黎的算学最好,得贺大人真传,我准备今日下了衙直接去拜访他,请他指点。杨素道。
程玉林跟着说:我跟杨兄一起去,束脩我们都准备好了,你们要不要一块儿来?
罗黎家经商,可不缺钱,他会不会看不上?有位庶吉士犯愁道。
另一位道:不会,他们十二人都不是如此重利之人,只是听说他们最近在埋头苦读,准备明年的乡试,怕是没工夫指点我们。
对了,好歹咱们也是进士之中的佼佼者,可以互相指导嘛!
可是他们是跟着贺大人读书啊,我们岂能跟贺大人相比?再说他们乃是英王府门人,向他们请教会不会有探题拉关系之嫌?
这届的进士才刚脱离书生行列,依旧带着天真的耿直,便听到一个翰林走过来冷笑道:这有关系才好,甄子芳受顺亲王府赏识,别说这张卷子,《九章算术》前十章估摸着已经弄懂大半了吧?
甄子芳乃是上届春闱的榜眼,在翰林院已经熬了三年,刚从七品升了半级。
原本也是一个不畏强权,不依附旁人的热血青年,如今跟顺亲王府走得近,这次显然得了对方助力。
他话说完,周围顿时沉默下来,程玉林道:何止是他,还记得白泉吗?二甲第四,刚巧被马兄压了一头没进翰林院。昨天碰上他,我还被嘲笑了一顿不识抬举,瞧他的模样,似乎志在必得。
杨素看他:礼亲王是不是也找过你?
程玉林点头。
也不是他们不识抬举,这才刚进入官场,都还没看清形式,如何依附?
更何况……他们不约而同地瞧了瞧今日空着的位置,那是属于请了半日假的贺惜朝。
总觉得跟着这位的主子混更有前途不是?
说到这里,大家都不傻。
不知道英王殿下为何要用算学来区分优劣,或许有他的考量,可是对于我等寒门来说,实在太难了!我们好歹还能丈着那点脸皮跟罗黎他们套近乎求指教,可别人呢,那些在六部做主事或是其他地方苦熬着,也满怀期待的人,他们上哪儿找人指点?
是啊,我这几日就抱着《九章算术》研读了,挑灯了四个晚上,靠着那点可怜的认知,拼命琢磨出了一些,可还是有太多的不明白。而且越到后面我连讲什么都不知道,这算学光靠自己得猴年马月去!
我相信英王殿下设科考选才的初衷定然是给更多人的机会,可如今……怕是得便宜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了。杨素这话说完,得了所有人的赞同。
程玉林想了想道:贺大人今日不在,不然可以跟他说说,他既是出题之人,又是英王殿下信任之人,定能劝说殿下改一改规则。
或许今日我们先不去罗黎家中了,不如去贺府找贺大人谈谈……
一个人的提议还没说完,便听到后面传来一个疑惑:你们想找我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