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站在昨日的耕地面前。
贺惜朝说:方老头是老把式,也是皇庄的佃户, 这块地到时候让他再休整休整, 等稻秧长出来,移栽水田的时候我们再过来。
插秧?
嗯。难得有这个机会, 既然第一步耕地播种已经做了, 后续的就继续跟进吧,每个关键步骤都来体验一次, 一直到到最后丰收打谷为止。
萧弘问:这就是作业呀?
贺惜朝看他,对, 实践作业。
萧弘想了想也挺有意思, 便点头了,好。
贺惜朝嘴唇一弯, 别到时候喊苦就行。这是其中之一, 另一个便是写一篇跟踪观察的记录和心得,要求五万字。
五万字!萧弘差点一个跛足掉下田垄,惜朝,你这是要我命啊!
足足有一年的时间, 秋末才割稻脱杆, 我会教你怎么写观察报告,区区五万字并不多。想想后世任何一篇大学论文, 没个十万字是下不来的。
贺惜朝说的轻松, 但萧弘还是觉得前途灰暗, 他挣扎道:可这皇庄是内务府的。
所以需要你跟皇上去求个恩典呀。
萧弘肩膀一松泄了气。
贺惜朝瞥了他一眼道:做什么怪样子, 明年你就要开府出宫了, 也就意味着朝堂已经在你眼前,给皇上留个务实扎实的印象很重要。
你是说把这五万字呈现给父皇?
不好吗?别小看这五万字,字字都体现着你的用心。皇上都说农桑为国之根本,亲自带领下田,不就体验农之不易吗?可就这么区区三日,能体会出什么来?没有亲自种出过粮食,就不会知道粒粒皆辛苦是有多辛苦。
贺惜朝指着这片农田,你看,四四方方一块田,你知道如何栽种能保证最大的产出吗?秧苗与秧苗之间多宽的距离不会挤苗也不会浪费土地,水稻田的水量需要多少不至于旱死,亩产现在能做到多少了?再以此推测,估算一下全国土地的总共亩产,便也能估计每年农税能上交多少银子,再往下计算,国库的银子能进几分,来年可用到何处去,便能提前做个规划……
贺惜朝回头瞄了一眼张着嘴巴惊叹的萧弘,收回手问:大皇子,你觉得这以小见大可不可行?
这怕是不容易,再说粮食不仅是稻谷,还有麦子,种植方式不同,亩产也不一样呀。萧弘道,况且你昨日还说南方等地能一年两季,京城这里的亩产更不能代表整个大齐吧?
贺惜朝高兴地点头,孺子可教,样本分析的精髓算是掌握到了。不过这次只是提供一个做事的思路而已,想要做到准确和详细,光靠一个人,一群人都不够,如今真正该考虑这些问题的是朝中的大臣,不是你。
萧弘点点头,很是认同,然后问道:今年是父皇四十整寿,肯定与天同庆,我正想着该送他什么礼物,得有意义一些,惜朝,这五万字我好好写,以此为贺你觉得如何?
贺惜朝眼前一亮,这个好,奇珍异宝皇上看得多了也不稀罕,现在无非用心二字才能打动他。他思忖着,看来得再添一些别的,皇庄毕竟属于皇家,要想真真体验民情,也该去周边村庄看看。
天乾帝听着萧弘的请求,忍不住笑道:你这是种地种上瘾了?
当然不是,那么辛苦,儿子肩上的印子都还没消呢!
那这是哪一出,知道农之不易便足矣,你贵为皇子无需做这些,读好书将来为朕分忧便是。
萧弘道:可读书再好我又不用考状元,我问过农户了,我播下去的是稻谷,可怎么长出来的我不知道,我想自己种出一把谷子来。
你这是宫里呆的闷,打着这幌子出宫去吧?天乾帝斜眼看他。
萧弘不高兴了,您总是觉得儿子不学无术,那您等着吃我种出来的白米饭吧,到时候可别太感动了。
呵。天乾帝失笑了一声,你既然这么说,那朕就等着,别看着看着就半途而废。
绝对不会!
萧弘得了圣喻,只要休沐的日子,便可以光明正大出宫去。
六月的日子,太阳已经毒辣,萧弘带着草帽,穿着粗布短襟,挽着裤腿,插在水稻田里,跟着老农一起一伏插着秧,别看这简单的动作,可重复多了,腰背就受不了。
贺惜朝也带着一顶帽子,坐在田埂边手里拿着水壶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还有一点。萧弘抬起手擦掉额头的汗,他觉得真累,可是看着一颗颗葱苗般的稻秧水中直立,一排排的,又特别有成就感。
这块田是他自己一点点种出来的,以后会结穗,长出谷子。
我再加把劲,咱们争取早点回宫,惜朝,你晒不晒,要不先回去?
我带着帽子,不晒。
萧弘闻言就不多说什么,只是又弯下了腰,从刚开始的生疏到现在,动作已经非常流畅了,速度也快了不少。
贺惜朝站起来,卷起裤腿,背上水壶,然后下了水田,慢慢淌到萧弘的身边。
萧弘起落间忽然见到一只水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转头,就看到贺惜朝对他笑,他忍不住也咧开嘴。
萧弘手上握着稻秧,两手脏乎乎的,贺惜朝将水壶凑到他嘴巴,他便就着喝了半壶水,抬起袖子抹了一下嘴巴,舒坦多了。
看不出来,表哥,你挺能吃苦的。贺惜朝赞叹道。
既然做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再说我跟父皇保证过……萧弘抹着汗,忽然眉头一皱,看着贺惜朝道,你别下来呀,水里有蚂蟥,吸着你怎么办?
贺惜朝一惊,啊,那你呢?
萧弘抬起了腿……
疼吗?
贺惜朝往萧弘的腿上撒了盐巴,留下几处血印子。
疼倒还好,就是看着恶心。萧弘嫌弃地看了眼地上黑乎乎的东西。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贺惜朝没下过地,完全理论派,还真没注意到这些。
常公公送来了止血药粉,劝道:惜朝少爷给殿下撒一撒吧,回头让沈嬷嬷和心蕊看到,该心疼了。
这天内务府呈上京城各处闲置王府,以供皇帝给大皇子挑选出宫府邸。
天乾帝就着图纸挑了几个地方,便有些犹豫,黄吉,朕看这几处都不错,你说哪个更好。
黄公公看了两眼,心里有了数,笑道:皇上都选不出来,老奴哪有这个眼光,不过这府邸将来毕竟是给大皇子居住,皇上不若问问大皇子更喜欢哪个?
天乾帝觉得有道理,去把弘儿叫来。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景安宫宣了太医,像是大皇子伤了腿。
天乾帝蹙眉,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之后,天乾帝吃惊道:蚂蟥?他还真去插秧了?
是,大皇子跟着农户一起劳作了一天,腿上沾了蚂蟥,留了印子,景安宫人不放心,宣了太医。
天乾帝失笑着摇头,这孩子,真是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