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九点了点头, 拿出了骊山昆仑镜:我需要提取你的记忆, 会有些晕,不过对身体无害。
镜面流转, 一个青山绿水的小山村出现在画面里。
徐书墨记事很早, 三四岁的时候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那个人--徐书墨称他为阿梦,就是在徐书墨三岁的时候见到的。
那年徐书墨跟着母亲回沅溪老家,那是一个环山抱水风景优美的山村, 城里孩子第一次接触到大山,那种兴奋是无以言表的, 每天跟着表哥们漫山遍野地跑, 逗猴子采菌菇,玩得乐不思蜀。
山里有一种荼靡花, 长得像一柄柄五颜六色的小伞, 异常漂亮,不过所有人都告诫他这种花不能吃,吃了会醉。
后来徐书墨长大些就懂了,荼蘼花是一种会致幻的花,其性之烈尤胜罂/粟。沅溪村曾经开放过旅游,许多游人都对荼蘼花产生兴趣, 甚至总有人不听劝阻偷偷食之。吃完之后或萎靡不振, 目光迷离, 行动迟缓不知今夕何夕;或满面潮.红亢奋不能自已, 犹如喝多了陈年烈酒。最要命的是, 荼蘼花食之一次成瘾,简直就是最可怕的天然毒/品。
当地政府组织了许多次除花行动,用火烧,连根铲,然而那花总在除尽后短短几日再生长出来,最后政府无法,只得禁止沅溪村开放旅游。
徐书墨第一次见到阿梦,那时阿梦就在吃荼蘼花。
荼蘼花漫山遍野到处都有,但是当时的徐书墨正跌在一个山坳里,他跟伙伴们玩捉迷藏,大孩子们找着找着就忘记了这个小孩子,他猫在自己的藏身处久了,有点害怕,便出来胡乱走,不知怎么,就一脚跌进了这个山坳里。
山坳里铺满了荼蘼花,像是一张绵软的厚实的地毯,小徐书墨摔下去时并不觉得疼,他茫茫然地爬起,那晚月色极好,将山坳里的景象照得十分清晰,他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有个面朝着他的大哥哥蹲在地上,正摘着荼蘼花一瓣一瓣往嘴里送。
小徐书墨喊道:哥哥,那个不能吃!
那少年的动作停住了,缓缓抬起眼看他,脸上是极度吃惊的表情:你能看到我?
孩子理所当然地点头,又喊了声哥哥,迈着小腿哒哒跑到少年身边,也蹲下去,又强调了一遍:这个不能吃,大人说,吃了会醉的!
少年半转过身子看着小孩,五指微张,指尖上凝聚出淡粉色的光,他问孩子:你看见什么了?
孩子惊奇地捧着少年的手:哥哥,你的手会发光,好漂亮啊!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孩子。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少年坐到地上,扭着头盯着孩子看,你不是沅溪村的人吧?
我是从京都来的,我妈妈是沅溪村人。
少年想了想,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孩子为什么可以看见自己,又开始吃起花瓣来。
孩子急了:不能吃,不能吃的呀!
人当然不能吃,但是我能吃,我不吃荼蘼花就会饿,你应该也就看不到我了。
孩子听不懂,但是听到饿这个字就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他眼巴巴看着少年:哥哥,我也饿了。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鸡蛋,还要牛奶,还要肉松粥,还要橘子......孩子掰着小指头数。
少年拍了拍手,手掌间淡粉色光芒浮动,孩子面前就出现了一张白色餐布,上面摆满了孩子想要的吃食。
哇!孩子瞪大了眼,咽了咽口水,都、都是给我的吗?
少年点头。
孩子依然眼巴巴看着他。
少年奇怪:不是说饿?怎么不吃?
哥哥喂我呀!孩子娇憨地说,他在家里吃饭都是妈妈喂的。
少年头也不抬拿起一颗圆溜溜的还没剥壳的鸡蛋就往孩子嘴里塞。
......
书墨,书墨,醒醒宝宝......
小徐书墨睁开眼,眼前是紧紧抱着自己正在流泪的母亲,孩子伸出冰凉的小手:妈妈......
徐妈妈一见孩子醒了,终于放下了心,抱着孩子站起来,跟周围的人不住道谢:谢谢各位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用谢不用谢,是我们家山伢子不好,把弟弟带出来玩还给弄丢了,快带孩子回去,山里冷,别冻坏了......
徐书墨被妈妈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妈妈的肩上,孩子问:妈妈,哥哥呢?
哥哥们早就回家了,让你跟着哥哥们别乱跑,你怎么自己藏起来让他们找不到呢!你这孩子太不听话了,以后不许再跟来山里了!徐妈妈嗔怪道,自动把孩子口里的哥哥当做是山里那群孩子。
那些孩子带着徐书墨玩捉迷藏,最后却弄丢了这个小孩,回去怕大人骂,便不敢说实话。
哥哥给我许多好吃的,可是我还没有吃到啊,妈妈......我好饿......
哪个哥哥给你好吃的了?徐妈妈问。
一个很好看的哥哥,他的手会发光,拍一拍就会变出好多好吃的东西。
徐妈妈轻笑:那是你睡着了,在做梦呢。
做梦?孩子歪着小脑袋,尚且不能理解这个词,他挥舞着自己的两只小胖手,嘴里发出呲呲的声音,一边喃喃着:发光呀,发光呀--
第二天,小徐书墨还是跟着那群男孩又去了山里,有了昨天的教训,今天最大的孩子山伢子,用了一根长长的绳,一端系在徐书墨腰上,一端抓在自己手里,这样就不怕这个小豆丁再丢了。
其他孩子拍着手笑:城里来的孩子是小狗呀--
徐书墨再小也知道狗跟人不一样,说他是小狗这是骂人呢,他趁着山伢子不在意悄悄把绳子解了,大孩子们过了许久才发现这城里娃又丢了。
徐书墨又掉进了昨天那个山坳里,他屁股墩儿着地,像只小乌龟一样翻腾了一会儿才爬了起来,那个少年正托着两颊一脸趣味地蹲在他身边看他。
哥哥!孩子张开双臂,欣喜地就要扑过去,然而下一刻他瞬间穿透了少年的身体,惯性的作用让他止不住往荼蘼花瓣铺就的地上摔下去。
孩子爬起来,疑惑地看着少年。
你怎么又睡着了?少年懒洋洋问。
孩子揉了揉眼,憨憨地道:没有呀!他哒哒着走到蹲着的少年身边,好奇地伸出小手去摸少年的脸,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少年的脸,两只手掌合二为一了。
呀!孩子惊叫,哥哥没有脸呀!
少年的脸黑了黑:因为你只能在梦里见到我,没有实体的是你,不是我。
孩子听不懂,呵呵笑着: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徐书墨,今年三岁半。
我啊,少年漫不经心地答,你叫我阿梦吧!
阿梦哥哥,你家在哪里呀?为什么以前我没有见过你呀!
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能见到我,我从来不会把自己造进别人的梦里。
少年又开始坐着吃花,孩子蹲在他脚边:哥哥好吃吗?
哥哥不好吃,花好吃。
孩子咽了咽口水:我能吃吗?
少年唇角弯起一个坏坏的笑,拈了一片花瓣塞进孩子嘴里。
孩子一口就吐出来,小脸皱巴巴成一团:好苦!
少年哈哈笑:这才对了,你要是觉得这花好吃,这辈子就戒不掉了。
荼蘼花,越是心有欲念之人越觉得花甘味美,只有纯真孩童赤子之心,才不会被花香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