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钦犹如被烫到了一般, 抽出了剑, 往后退了几步,心中竟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悲伤生来。
刺入再抽出, 等同于二次伤害。千兮觉得疼痛,呼吸也逐渐困难了起来。他一手捂住心脏的位置,半跪在了雪地上,喘息着, 只觉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萧子钦总是说他恨慕千兮, 很恨很恨他,恨不得扒他皮, 抽他的血,吃他的肉,但是当他真正快要死了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一并在滴血一般。
嘀嗒嘀嗒的声音刺痛着他的耳膜, 千兮的血落在地上,亦如同落在他心间一般,那把剑似乎刺中的不是千兮, 而是他自己一般,他觉得胸口之处疼痛不已, 似乎被无数把利刃同时刺中一般,使他呼吸困难, 痛不欲生。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仇人要死了不是应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么?为什么他会觉得疼?他明明该高兴才对的。
只是心脏处的痛楚是真实存在的, 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他用剑撑着地面, 才不至于自己摔倒在地上。
千兮觉得冷, 身上的体温被周围的雪一丝一丝的抽离。他好似又看到了那个雨夜,那个骑着摩托车的人撞倒了自己,然后下车看了自己一眼,随后又毫无顾忌的离去。
血,全世界都是血的颜色,他的瞳色渐渐失焦,只看得到一种颜色,那便是红色。
红色,多么鲜艳的色彩,却是死亡的颜色。
千兮突然之间想到了南夙,他刚刚生下的那个孩子,他还那么小,他可以平安长大么?他将来会不会记得自己?他以后长大了是会像自己多一点?还是会像萧子钦多一点?
依稀记得云玄曾经说过,南夙虽化成了人,但是却是还保留有作为龙蛋时的记忆。所以就在刚刚,他才会一直紧紧拽住自己的袖子,不肯放开的吧!因为他们曾经约定过,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南夙,他的宝贝,他多么希望就如同当年约定的那样,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一直陪着他。他想再抱抱他,想陪着他长大,想听他叫自己爹爹。可是天不如人愿,他们注定无缘,他们刚见面,就要说再见了。
南夙,南夙,难诉,南夙是他难以对萧子钦诉说的存在,是他的命,亦是他的痛。
渐渐的,貌似又下雪了,雪落在他身上,让本就在冷却的体温冷却的更快了些。
曾经死过一次了,这一次的死亡对他来说倒并没有那么可怕了,他缓缓的闭上了眼。脑中浮现的便是他在修真界这些年的过往,不知不觉间,他竟也已经来到此地几十年了。也不知师兄和子钦对决之时有没有受伤,不知云玄有没有将南夙带到安全之所。云玄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他却还要他抱着自己的孩子跑路,也真的是委屈他了……
萧子钦亦是痛,痛到握不住剑,他半跪在雪地上,双手紧握住雪,低低的喘息。他手脚并用,爬到千兮身旁。他想质问他,是不是他给自己下了蛊,以至于他会如此疼痛难安。只是触及对方的身体之时,他发现对方似乎已经意识不清了。他心中开始恐慌,整颗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空虚难安。他想,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自千兮那心口处的伤口处掉落了下来。
萧子钦微微有些愣神,伸手去拾那掉落在雪地上的发光物。
那是一片龙鳞,而这片龙鳞与他身上的龙鳞不一样,是一块逆鳞。每一条龙身上,只会有一块逆鳞,且这一块龙鳞有着特殊的意义与效果。
逆鳞是每条龙身上最为珍贵之物,它长于龙尾七寸之处。它能暖人心治百病甚至能当护身护护那人生生世世平安无忧。而如此珍贵之物,龙一般是不会送人的,除非……是他这一生最为珍视之人。
萧子钦颤抖着手,将手附在自己腿间。他那里有一个疤,正是失了逆鳞的地方。他之前一直奇怪,为什么在古籍上,书上皆说龙有逆鳞,生于龙尾七寸之处,而他没有,他只有一个疤!他想不通,最后时间一久,便也渐渐将此事忘却。
直到这块龙鳞从千兮心脏之处掉出,他才想起,他是龙,他应当也有逆鳞的。只是不知为何,他的逆鳞不翼而飞了,只留下了一个丑陋的伤疤。
他心中疑惑,忙抓住了千兮的双肩,使劲的摇晃着他。
你醒醒!告诉我,这个,你从哪里来的?他如同疯了一般的摇晃着他,只是那人已然听不进他的只词片语了,微微抬头,眼中毫无焦距。
穆千兮快死了,他最恨的人快死了。可是他并不开心,他心痛,如同被戳穿了一般的疼痛。他明明不曾受伤,却觉喉间腥甜,竟是吐出来一大口血来。
他突然很害怕,他抱着千兮,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给他,似乎这样便能救他的命一般。
可是天不如人愿,不管他多么不希望慕千兮死去,慕千兮还是死了。他的尸体,在他怀中渐渐冷却,渐渐变硬。
慕千兮,你醒醒,你欠我的,你以为你死了便可以还清了么?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你醒醒,别装死,你起来我们再决胜负,刚刚那一回合不算。眼角似乎有泪流出,但是他毫不在意,仍是固执的摇晃着怀中的尸体,试图将他唤醒。
只是怀中之人再是听不见他的话。
你起来,我还有话要对你说,你不可以就这样离去!我告诉你,我恨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不准死!他如同发了疯一般对着一具已然冷却的尸体咆哮着,他希望他能站起来。然后如同之前一样,用冰冷的眼神瞅着他,然后对他说你可以试试。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慕千兮死了,他真的死了,就在刚刚,他死在了自己的怀中。
这里只有两个人,慕千兮和他,然而千兮死了,只剩他了。一时之间,萧子钦竟觉得安静得可怕,他害怕,抱紧了怀中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