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周晏城又昏睡了两天,时而呓语, 时而沉睡, 但是意识并没有清明过。等到那个午后他终于缓缓睁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他老妈一张焦急略显憔悴的脸。
晏城, 晏城……楼岚轻声唤着他。
周晏城蹙着眉, 终于艰难地从干涩得如同砂石磨砺一般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妈……
哎!哎!楼岚连声应着, 眼泪不住地滑落, 但是她脸上却挂起了笑意:你醒了, 你还认得妈……
医生说过,周晏城有可能造成失忆或者失智的后遗症,很幸运,他此刻一切正常。
周晏城虚弱地撑着眼皮, 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缓缓逡巡着,楼岚看出他在寻找什么,忙说:
何沿出去叫医生了, 你刚才手一动, 他就去叫医生了!
周晏城不甚清明眼睛倏忽一亮, 立刻点上了神采, 看得楼岚又是一阵心酸。
凌乱的脚步声匆匆传来,何沿当先推门进来, 一下子就迎视上周晏城的眼, 他顿住脚步, 刹那间就湿了眼眶。
几个医生都围了上来, 做了许多检查, 又问了许多话,周晏城都回答了,虽然声音嘶哑,但是条分缕析,医生终于确认他没有问题,只要休养就可以。
何沿立在一边,周晏城对他伸出手:沿沿……
何沿俯身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恩,我在这呢。
周晏城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干燥得全无血色,整个人透着疲惫虚弱,唯有看着何沿的眼睛闪着不正常的灼灼光亮。
何沿手搭在周晏城额头,捋了捋他额前的碎发,温声说道: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多休息,我会一直陪着你。
周晏城瞪大了眼睛,眼泪就那么从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楼岚送走医生一回身就看到这么个情景,轻叹一口气,走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你现在不能有情绪起伏,大喜大悲都不可以,何沿温柔地拭掉周晏城的眼泪,轻声道,更不可以哭。
周晏城就那么眨巴着眼睫,傻呆呆地看着何沿。
何沿也看着他,他们都有许多的话想说,但周晏城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何沿却顾念着他虚弱至此不适合跟他讲太多的话,最后何沿只是反复保证着:
我会一直在这里。
周晏城的表情如梦似幻,要不是后脑的伤口隐隐作痛,他都以为这只是自己梦境一场。
沿沿……周晏城轻轻唤。
恩,在呢。
何沿拿过床头的水杯,用棉签沾着水给他润嘴唇。
沿沿……
恩。
沿沿……
别叫了,省着点力气,好好养伤。
周晏城高兴地咧着嘴,终于确信眼前的是真真实实的宝贝沿沿。
他还想说话,何沿的指尖却轻按在他的嘴唇上:什么都不要多说,等你好起来,我慢慢听你说。你现在最好什么都不想,我会一直在。
周晏城拼命眨着眼睫,他傻笑着沉醉许久,又睡了过去。
他就这样隔一段时间就迷迷糊糊地睁一睁眼,只要他发出轻微的动作或者哼哼,何沿就会握住他的手,摸摸他的额头,给他擦拭身上汗湿的皮肤,周晏城被这样久违安定温暖的气息包围着,他犹如被裹在一团棉絮中,全身都柔软舒适得不可思议。
晚上的时候周晏城意识彻底清醒,他撑开眼皮,一眼就到了何沿,他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他翻动文件的动作十分轻,几乎不发出半点声音。日关灯把他的脸映得雪白,冰雕玉琢出来的一个人,偏偏有着世上最柔软的一颗心。
何沿若有所觉,抬起头与周晏城目光相撞,他立刻起身走了过来握住周晏城抬起的手,何沿的眼睛像是冬日暖阳一般温煦轻柔地包裹着周晏城,他的声音有一些沙哑,甚至颤抖,那里饱含着让周晏城一时分辨不清的复杂情绪:醒了,疼吗。
周晏城多日没有正常说话,他发出的声音近似气音,何沿必须贴着他的耳朵才能听清:想你……么么哒……
何沿的眸子里一片波光潋滟,他在周晏城的额头亲了亲,哽声道:恩……么么哒……
番外2
我不要吃茼蒿——病房里,周晏城嘟着嘴,撇过脸。
何沿耐着性子哄:茼蒿在古代叫做‘皇帝菜’,这是好东西,别挑食了,快吃。
周晏城惊奇:这是哪个皇帝发明的?
何沿被逗笑了:哪个皇帝能发明菜种?这是说茼蒿很珍贵,有很高的药用价值。
周晏城惊叹地看着何沿:我们家沿沿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懂!
何沿把夹着茼蒿的筷子又往前递了递:张嘴,啊——
每天喂周晏城吃饭都是一件累死人的事,这人这不吃那不吃,偏偏病人又有许多忌口,也有许多富含营养但是口味不好的不得不吃,每到此时周晏城都是极尽赖皮之能事,何沿哄他许多次之后他还要不甘不愿得寸进尺提出最后一个条件:那你亲我,亲我我就吃!
何沿真后悔那天不该一时嘴欠跟他表白。
周晏城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很乖的,一是身体确实虚弱没有足够的体力去作,再来那会摸不准何沿的态度,只要何沿陪在他身边他就心满意足谢天谢地了。
直到有一天,何沿正给他剪着指甲,周晏城摒着呼吸咧嘴傻笑,窗外的暖阳柔柔地铺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温馨。
沙发那端忽然传来嗡嗡的手机震动,何沿走过去拿起手机,周晏城只听到何沿一句低不可闻的沈群立刻就倒抽一口气。
明知何沿和沈群只是在说工作上的事,周晏城却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天花板好像要压下来一般让他额前沉甸甸,他鼓着嘴,嘴里发出噗嘟噗嘟像鱼儿吐泡一样的声音,然而何沿却没有注意到,他背着身,低声和沈群说着话。
周晏城的手抬起,摸摸索索伸到旁边的柜子上,触手摸到一个又圆又大的东西,他手指拨动着那个球体,大橙子咕噜噜滚到地上,然而它毕竟只是一个橙子,很辜负周晏城期待地,没有发出半点动静,自然也引不来何沿关注的目光。
周晏城再接再厉寻摸着,这会碰到了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果然引来何沿转身淡淡一瞥,他在唇上比了个嘘,又继续垂着眼和沈群说话。
周晏城嘴唇颤抖着,只能使出大招,咣当一声,柜子上的杯子被他推到地上,何沿甚至被吓了一跳,看着无辜躺在地上的蓝色水杯,再看到快滚到他脚边的大橙子,何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好气又好笑,只好匆匆挂了电话。
何沿走过来,目光薄责,轻声斥道:你都躺这了还不安生,又折腾什么。
周晏城瓮声瓮气:我不舒服,他嘟着嘴,呼哧呼哧喷着酸气,哪里都不舒服……
何沿那几天正是心思最柔软的时候,半点见不得周晏城不高兴,他在周晏城床前蹲下,修长柔软的手指抚过他的额,在他太阳穴轻轻揉按,温声哄着:好了好了,不接电话了……
周晏城垂着眼,抿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又不敢言的模样。
何沿见不得他这副恹恹的样子,便笑着在他眼皮上亲了亲:别吃醋了,我可喜欢你了,最喜欢你了。
周晏城当时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的呆滞,接着脸上涌起层层叠叠汹涌澎湃的狂喜,他在多日夙愿冷不丁一朝得偿的恍惚和迷离中傻笑了一个下午加晚上,等到他终于确定何沿是真心喜欢他,就开始了漫无边际的矫情和作死生涯。
不亲就不吃!周晏城又重重一哼。
然而这一次何沿没有像以往那样捧着周晏城的脸给他一个又轻柔又甜蜜的哄吻,他眯起眼定定看着周晏城。
今天的牌路跟往常不搭,周晏城心里一虚,难道是他昨天跟楼逢棠在聊天时把沈群骂了个体无完肤被何沿听到了?还是他吩咐司诩给远在a国的沈群使点小绊子让沈群不能早日回国被何沿发现了?
周晏城真的想太多了,何沿只是觉得不能再这么惯着他,否则每天早中饭各哄两个小时,晚上洗澡再哄两个小时,他一天真的什么都不用干了。
何沿不说话,周总就秒怂,他乖乖接过碗筷,很快风卷残云吃个干净利索,最后讨好地对何沿笑:我今天很乖吧。
何沿冷哼一声,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撤掉,又把床铺摇低,让周晏城躺好。
周晏城有点忧愁:这刚吃完,你得让我运动一会啊,他抓着何沿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你摸摸!我这腹肌都摸不出来了,这可他妈玩球了!
何沿哭笑不得:你一个脑壳中枪的人,囫囵个从手术台上下来都谢天谢地了!还腹肌呢!
周晏城扑闪着睫毛忐忑地看着何沿:那你不能嫌弃我啊。
不嫌弃不嫌弃,何沿好笑地捏了捏点了点周晏城额头,催促道,赶紧睡。
周晏城却更加忧愁了,他颇有些愤愤地瞪着头顶悬挂的点滴液:这点滴是不是有什么激素,我怎么觉得我胖了许多……不行,我得把医生叫来好好问问……
是你前一阵子痩太厉害了,说到这里何沿不免心疼,不怕,等养好伤出了院,我再陪你把腹肌练回来。
何沿哄道:你现在好看着呢,不怕啊。
周晏城不信,扁着嘴:你一定是在哄我!
本来就是哄你啊!
周晏城转了转眼珠:你得证明一下你不是在哄我我才安心。
周晏城只要这个眼珠子一转,何沿就能立马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何沿立起身,双手抱胸,眯起眼,又用那种你敢再得寸进尺我就敢再治你的眼神睨着他。
周晏城缩着脑袋,乖乖把被子拉到脖子下,漆黑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何沿,又露出那巴巴讨好的笑。
何沿拿他这种无赖样最是没辙:赶紧午睡!我还要回公司去。
周晏城不乐意:怎么又要走了呢?说好我养伤你都陪着我的!
今天沿羣和璨星签约,沈群去a国了,我必须得出面。
周晏城鼻腔里喷火,嘴巴里冒醋:你现在是我们宏时的总裁,老去管别人家的事干嘛?
总你个头!何沿捂住他的眼睛,你赶紧给我养好了,你那份工作,简直不是人做的!我一天两天还能狐假虎威,时间长了,董事会里那票老狐狸可就坐不住了啊!
谁特么敢欺负你,老子就让他回家吃.屎去!周晏城被捂住的是眼睛,嘴巴就更可劲地得嘣,再说什么叫狐假虎威呢?你得端起架子来,你得让他们知道,你现在是老板,将来只会比老板更牛逼,你是他们的老板娘——
闭嘴吧话痨!何沿捂住他的嘴,蓦然觉得掌心一湿一热,他本能地往回缩手,周晏城已经快速把被子遮住头顶,只露出头顶那一小撮头发。
何沿捏了捏额心,把被子拽下来,声音里的不耐再也压抑不住:快睡!你怎么那么事儿逼呢!
周晏城委屈巴巴:伤没好的时候叫人家小心肝小甜甜,现在好些了就叫人家话痨事儿逼,以后出院了肯定又要叫我混蛋傻逼……
何沿额头青筋直跳,他虚心求问:请、问!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小心肝小甜甜?
周晏城瞪大眼,控诉着:你居然还不认账!就你跟我表白那天,你说你喜欢我来着,这么重要的一天你居然会忘记!
何沿咬着牙,明明是周晏城像傻子一样不断缠问着:
沿沿你真的喜欢我吗?真的吗?
那时候他已经快问了八百遍,何沿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机械地点头,然后继续看自己手里的文件。
周晏城后来不再满足于只做个复读机,他开始花式追问:那我是你的小心肝吗?
何沿没注意他在说什么,敷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