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旧是大雪纷扬,然而对周晏城来说, 就算天上下的是原子.弹, 也阻止不了他和沿沿的约会。
他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楼下, 然而何沿已经站在花圃边上, 他撑着伞,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伞面上的雪花已积了厚厚一层。
何沿穿着银灰色的羽绒服, 衣服帽子周边有一圈白色的绒毛, 衬得他面如冠玉,他微微侧首看过来时,周晏城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欢呼着的小鸟要跳出来。
看了何沿那么多年,每多看他一眼, 周晏城依然会觉得心跳失速。
沿沿,周晏城跑过去,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像是要把这漫天飞雪都融化开一般。
何沿凝视了他一会, 把手举高, 伞遮在周晏城头顶。
周晏城受宠若惊,甚至忘记了把伞接过来, 欣喜万分地痴看着何沿。
何沿淡声道:别叫司机了, 今天我来开车。
周晏城巴不得只有他们两个独处:路上有雪, 还是我来开吧。
何沿笑了笑, 目光看着周晏城, 又像是放空出去什么都没看:没关系,我会开得很慢,不用怕。
周晏城想反正自己也在车上,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心里实在喜悦,脚步踩在积雪里,都像是在踏着舞步,又轻盈又雀跃。
周晏城的声音都透着轻快:那我们去哪里?
先去食堂吃点早饭。
好!周晏城笑意盈盈,这才发现何沿一直高举着手,他把伞接过来,我来打伞!
医院食堂里,两人吃着清粥小菜,周晏城吃一口看一眼何沿,又傻兮兮地笑。
何沿抬眼看他:吃得惯吗?
周晏城连连点头:吃得惯吃得惯!他边说边往嘴里又塞了一筷子土豆丝,这个挺好吃的!
周晏城喜滋滋:沿沿你看,我们现在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吧!
何沿扯了扯嘴角,撇过了目光。
你觉得这场雪会下多久?两人简单填了肚子,坐进车里,何沿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
有得下呢,不过这是京都,雪很快就会被清理,也没什么不方便,咱们该去哪还是去哪,不影响的!周晏城欢天喜地地看着何沿,眼睛里都是小星星一般璀璨的光,他那副模样倒像是小学生跟着老师去春游,在得知目的地之前极度兴奋,我们现在去哪里?
何沿目视前方: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周晏城也不在意去哪里,他凝视着何沿,眸光闪动,神采飞扬,他被满满的喜悦和甜蜜包围着,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现何沿的表情淡然中带着决绝。
雪路难行,平时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何沿开了近一个小时,当汽车停在一家会所门前时,周晏城疑惑地看着何沿: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何沿看着窗外,他的目光有些迷蒙,神情是周晏城无法揣摩的莫测。
沿沿?周晏城忽然心里突突跳,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接下来的事可能是他无法面对的,他骤然心慌起来,语无伦次道,沿沿……我、我还有工作,我、我要回公司……
何沿看着他,那目光深幽,像是极致深海,又像是要把他卷进去的漩涡,周晏城只觉得心惊肉跳,他瑟缩着,恐惧着,他拼命去按车锁,他想要下车,但是何沿在他身后幽幽一叹:
周晏城啊,其实你一直都不了解我,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晏城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此刻犹如置身在恐怖电影的密闭空间里,他最喜爱的沿沿像是化身成空间里的幽灵,向他张牙舞爪扑面而来。
不不不,周晏城拼命摇头,身子本能地往汽车最角落的地方蜷缩去,毛骨悚然的寒意一下子冻凝他的血液,他说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们不是出来约会吗?为什么……你为什么……不不不……别这样沿沿……我不想听……
你认识这个地方吗?你来过这个地方吗?何沿转过头,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周晏城几近崩溃的祈求,他勾起一个朦胧的笑意,似是自嘲,又似是无奈。那笑意在周晏城看来却无比狰狞而残忍,好似要将他吞噬下去的怪物张开巨口。
周晏城脑子里嗡嗡响,何沿的话撕扯着他的神经,恐惧的感觉从每个毛细孔里渗透出来,向外蔓延,他觉得何沿银灰色的身影在他面前飘忽碎裂,像是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崩解。
他抱着最后的侥幸,力持镇定,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我不认识……我不认识这里……
何沿轻轻吐出一句话,这句话如同霹雳闪电,将周晏城的身体神智灵魂生生劈裂成无数碎片!
我曾经在这个地方,遇见过一个人。
何沿语音轻缓,然而那声音里饱含着浓重复杂的情绪,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钢钉,将周晏城牢牢钉上十字架,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利刃,将周晏城的体肤寸寸凌迟。
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来到这里的人,寻求一个刺激的晚上,第二天他们可能分道扬镳,从此在这个城市老死不相往来,也有可能藕断丝连,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扯不开剪不断。
何沿扯了扯嘴角,眸光萧瑟,神情空茫:我跟……他,就属于后一种。
何沿沉沉叹息,他一贯清冷的声音此时却如暮鼓晨钟一般厚重,敲击着周晏城的耳膜,把周晏城震得神魂俱颤: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天空飘着雪,但是之前的天色一直都很明亮,然而就在何沿说出这句话之后,四周就暗沉下来,一瞬间狂风大作,如同鬼哭神嚎,像是天地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