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吃了好大一惊:
王爷怎知这个不是?王爷不是说那蛋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十分有灵性,它是自己滚过来的, 依奴才看, 这是相当有灵性了……
靖王憋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了出来:
本王那颗蛋……本王是做过记号的。
什么样的记号?
靖王抿着嘴唇, 如果他摘下面具, 李长安就会发现自家王爷的脸热得已经能煮熟鸡蛋了:
本王在那蛋上画了……总之,本王的那颗蛋, 与王妃长得颇为相似,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这小小赝品,许是哪个下人惦记本王丢了蛋,寻过来扔这里哄本王开心。
啊?李公公傻眼了,怎么一颗蛋还跟王妃长得像上了?
靖王下结论:然则本王并不开心, 你知道本王一向宁缺毋滥, 不是什么蛋都可以拿来冒充的。
说罢靖王抬脚便往门里走,就在这时, 他脚下忽然一绊, 整个人都往前趔趄了一大步, 若不是他身有武艺,一定会摔个仰八叉。
他一低头, 竟发现那颗蛋又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脚下, 正在地上像个球一样一弹一跳着。
王……王……王爷!李长安吓白了脸, 这个蛋……怎么这样古怪?
靖王也警惕地盯着眼前的蛋, 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那颗蛋, 蛋壳坚硬,光滑如玉,冰凉如石,手感竟是十分熟悉。
他摊开手掌,那蛋就跳进了他的掌心,大头在下小头朝上地端坐着,小小一颗蛋竟坐出了十分乖巧的模样。
李长安心念如闪电,他小心翼翼道:
王爷说您的蛋上有记号,可今天下了暴雨,这蛋在外头滚了一天,想来是有什么记号也早就被雨水冲刷了?
靖王这才恍然:瞧本王糊涂的!
既是下了一场雨,壳上的画肯定是被洗掉了!
他一时十分高兴,把蛋紧紧握在手里,转头又要走回马车。
王爷,都这会了,您还要去哪?
本王把蛋给王妃送去。靖王迫不及待地说。
李长安不晓得自家王爷为何每次提到跟王妃有关的事就像是脑子里头糊了面,好像转得都不太利索,只得出声提醒:
这都四更了,王妃肯定睡下了,今儿又是地震又是大雨,奴才听说王妃跟着您在城西奔波了一天一夜,这会子可不好再惊醒他了!
靖王深觉李公公说得有理,不再要往凤府去了,转而走向自己的梧桐院,但他一朝被蛇咬,握着这颗蛋总有些不大放心,刚进了屋,就吩咐李长安拿个带锁的小匣子来,他要把蛋锁进去。
李长安很是不安,他先前只以为靖王捡了个好看些又有灵性的蛋,如今看来这蛋倒是像个精怪,有些不干不净,他很怕这东西有什么危害,但他又觉得自家王爷最近不太好讲道理,只得委婉道:
依奴才看,这蛋既然能自己跑自己跳,就算把它锁了,它肯定也是能开了锁匣自己出来,它跑了后又寻了回来,自是跟王爷有缘,那不若将它放养到院里去,它既是一颗蛋,理该跟鸡为伍,不如送过去给鸡孵一孵,这样漂亮的蛋,孵出来的鸡崽一定甚为可爱,送个活物给王妃,比送这一颗不会说话不会笑的蛋可有趣得多,王爷觉得呢?
靖王眼睛倏忽一亮。
李长安见王爷有所松动,便伸出手来:
那奴才帮王爷把蛋送到鸡棚里去?
靖王想了想,还是不太乐意,那鸡棚又脏又臭,这是一颗和他共过浴还陪他睡过觉的蛋,他在蛋壳上画过十一郎的脸,这颗蛋寄托了许多他对自家小王妃的琦思,他不想把蛋送给鸡去孵,但是李长安的提议又让他十分心动。
李长安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家王爷把蛋交给他,只得让人继续抬了热水进来,等他家王爷洗完澡,一哀三叹着,又嘱咐门口的侍卫们多加警惕,才回自己屋歇息去了。
秦殊觉得孵蛋这种事,想来也不是多难,不过是把蛋放在软和温暖的地方,鸡肚子既然能孵,人肚子大概也是能孵的,再说了,即使孵不出来,也没人知道,要是孵出来了,那皆大欢喜。
他倒不是有什么恶趣味,只是单纯喜欢这颗蛋,想要把这东西送给蛮蛮,若是能出来个活物,可以想见那小家伙该有多欢喜,这蛋自己跑他门上,跑了还会再滚回来,也许真能孵个可爱的小东西出来呢?
于是堂堂靖王在沐浴之后便把那颗蛋揣在了肚子上,然后用一块软绸紧紧缚住自己的小腹,把蛋贴身捂着,他又运起真气,让热力在丹田运转,秦殊隔着中衣和软绸摸了摸,小腹那里灼灼生热,别说是孵蛋,便是煮蛋也是足够了。
他这样做还有一层用意,那便是担心这蛋再一次跑了,如此缚在自己身上,看这小东西还怎么跑!
屋里只有他自己,秦殊便摘了面具,铜镜里的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他出神地看了一会,白日里一桩事连着一桩事,直到此时他心里才是真正沉淀下来,才深刻意识到他的脸,被蛮蛮治好了。
他的脸治好了,太子和皇后等着被皇帝发落,国舅入了天牢,他汲汲营营了八年要做的事,自己还没出手,全都被小王妃给解决了,秦殊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
莫怪全城都在说本王吃软饭,唔,这话说得我倒也不冤。
小腹上的蛋好像滚了滚,秦殊伸手把蛋在软绸里往丹田处又拨了拨,然后轻轻拍了下。
到底是忙碌奔走了一天,再加上心情愉悦,秦殊熄灯后很快就睡着了,他不晓得就在自己熟睡后,从他的被子里溢出阵阵红光……
红衣少年蹲在床头,他轻轻掐了个诀,让靖王睡得更沉。
十一被秦殊丢出去后整颗蛋都是懵的,他在壳中一手捂住屁股,一手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来,他这颗蛋从九重天摔到地上都不会坏,但是秦殊那么一砸,却差点让他摔裂了屁股。
他哀怨地看着秦殊沉睡中的脸,嘟囔着:这个世上,也只有哥哥能弄疼了我,好气哦。
十一摸出一根羽毛来,一下一下轻戳秦殊的鼻子。
秦殊皱了皱鼻子,翻过身去,十一爬上床,接着用羽毛去戳。
戳完鼻子戳眼睛,再戳他的嘴唇,一路往下,到处戳,最后看到秦殊腹上的软绸,十一噗嗤笑出了声,笑倒在他哥哥身上。
十一想起秦殊要把他孵出来再送给他自己,就笑得不能自抑,觉得他哥哥怎么能这么可爱,但他心里又觉得特别软,他在拿羽毛戳着他哥哥的身体,可他哥哥却好像也拿了一根羽毛,一直在戳他的心。
月光透过窗棂漫洒,床前浅红色的金光浮动,小少年就这样嘻嘻笑笑着逗了他哥哥一夜,大眼睛转啊转,一个更好的主意浮上心头。
第二天阳光明媚,鸟鸣啁啁。
秦殊是被一个软绒绒的东西蹭醒的,他微微睁开眼,迷茫的视线和一对黑豆般大小的眼睛对上,怔忡一瞬后,秦殊猛然翻身坐起!
秦殊看直了眼。
一只小雏鸡正趴在他的枕头上,圆滚滚的小身子,火红色的毛,它先前便是用自己小小的喙在轻啄秦殊的脸,看到秦殊坐起来,雏鸡肉呼呼的小翅膀一扇一扇,它似乎想要站起来,然而纤细的小爪却承受不住肉嘟嘟的身子,一摇三晃,软绵绵地对着秦殊滚了过来。
秦殊被惊得一哆嗦,掀开被子跳下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颗蛋果然已经不在了!
孵、孵出来了?那颗蛋竟、竟真的被他孵出一只小雏鸡来了?!
便是头顶上立时劈下来一道雷,也不能让秦殊比此时更加震惊了。
如果说这颗蛋真的被他孵出一只小雏鸡已经足够他惊骇,那下一刻秦殊就被惊得魂飞天外了,那只小鸡摇摇晃晃着滚到床边,对着靖王殿下脆生生地喊: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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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前日一场暴风雨加地震,浣风院里许多树木都歪的歪,倒的倒,还塌了一间倒座房,那时只有芙蕖白果在,也没法好好拾掇,这一大清早的小川和小彻就开始干起了活。
靖王到来的时候,他们正把一棵拦腰断开的槐树往院子外抬,两个随侍看到自家王爷风风火火冲进来,连礼都没法行:
王爷您来了!王妃还没起床呢!
芙蕖请王爷进正厅坐下等,靖王却挥了挥手:
忙你们自己的,我去看看十一郎!
秦殊走到房门边轻轻敲着门,小声喊:
蛮蛮,蛮蛮?你醒了吗?
里面传出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我睡觉啦,大家晚安!
秦殊一怔,迟疑道:蛮蛮,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继续说:我睡觉啦,大家晚安!
那嗓音清凌凌,穿透力十足,四个侍从在院子里都听到了,大家不约而同放下了手里的活,全都白着脸跑了进来。
秦殊沉着脸说最后一次:蛮蛮你开开门,我要进来了。
我睡觉啦,大家晚安!
砰!秦殊一脚踹开了房门,他径直走到床边抬手就去撩帐子,却蓦然呼吸一窒,迅速转身,对紧跟其后的四人低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