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淮仁眼皮子狠狠一抽,一路上这善财童子也不知撒出去多少金蛋,满街道的小摊贩快活得跟过年似的。
凤淮仁问他金子哪来的,他也不肯说,这小金蛋每一枚都足两重,凤相想了想,估计是在自己到御书房前,靖王爷送出来的,毕竟靖王看着确实挺中意十一。
造化啊!
一个靖王妃和一个得了靖王欢心的靖王妃,那是大不同的。
凤相肉疼地把十一的手推回去,只觉得自己的心肝儿都在打颤:
这金子啊,你自己收着,当嫁妆,到时候爹……我啊,再跟夫人说说,除了皇家的聘礼,也会给你添些陪嫁,六十四台嫁妆,不能少了……
六十四台当然少了!我们的靖王妃啊,必须得十里红妆,锦绣全城啊!不然这丢出去的脸,还怎么找得回来呢?!
一道洪亮的怒声如雷霆般在前方炸响,把凤相吓得在原地蹿了一蹿,才勉强镇定下来赔笑道:
夫人呐,你怎么亲自到院门口来迎了?你看看,十一郎回来啦!
关若风原本就黝黑的脸此刻更像是泼了墨,她一手甩着鞭子,一手插着粗壮的腰,粗声哼笑道:
靖王妃还知道回来啊,这是上哪去溜达了呀?
十一至今没把靖王妃仨字儿往自己身上套,也不晓得人是在跟他说话,只兀自逗着院门口拴着的那头小毛驴儿,他拿着根树条子,戳毛驴儿的鼻孔,看着那驴得卟儿得卟儿尥蹶子,不由哈哈大笑。
关若风眯起眼: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野出去一趟把你弄聋啦!
夫人呐!凤相抬脚想往前走,却看着那鞭子怯生生停住了步子,十一郎现在是……
唰唰——鞭子凌空响,凤相脖子一缩,又往后退了几步。
十一边撩着小毛驴儿,边看着凤相问道:这是你家里的兄长吗?好凶啊!你是不是很怕他?
十一郎……凤相眼前一黑,只想捂住小儿子的嘴。
你说什么?!关若风一声狮吼,震得老槐树上的叶子扑簌簌往下掉。
浣风院里的奴才听到十一的声音都跪着爬了出来,带着身上的血道子一个个把头咳得碰碰响:
少爷!你可回来了……呜呜呜……
诶!你们怎么都被人打了?十一奇怪地看着满地的人,他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但看他们挂着破碎的布条,里面的皮肉都血淋淋的,不免有些同情,尤其是挨打的还有好几个女孩子。
什么人打的你们?连女生都打,不要脸啊!
十一刚问出这句话,空气中一道极细的黑色鞭影闪过,伴随着凤淮仁的惊喊夫人住手!,关若风的鞭子已经兜头甩过来!
十一抬手抓住鞭尾,怒道:又打人!这都是什么毛病!
他手上微一使力,那鞭子就被他夺了过来,十一扬起手就要反抽回去——
使不得使不得啊!凤淮仁赶紧喊,他只觉得身软脚软得站不住,往后一倒仰在管家身上,一口气险险提不上来,只能徒劳地喊,十一郎,使不得啊!
关若风横行一时,万万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庶子居然敢抢鞭子,登时跳脚大骂:
你个小王八羔子反了你了!你以为封了靖王妃就敢爬到老娘头上了?你这个忤逆的不孝子!靖王到了本夫人面前还要喊一声表姑姑,你算个什么东西?有娘生没娘教的小孽种给你飞上枝头也做不了凤凰……%¥*@%#……
接下来一连串的词儿简直不堪入耳,凤相大口大口喘着气,气若游丝地喊:使不得……夫人……使不得啊……
十一的面颊缓缓鼓起,他几次想反骂回去却根本插不上嘴,气得直挠头,最后他猛地跺脚,一手指过去:闭嘴!
少年白皙的指尖上红光流泻,关若风的嘴巴依然大张着,嘴唇上下不停开阖,却发不出声音来。
众人看得都目瞪口呆,不明白夫人这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拴在老槐树下的那只毛驴忽然尥起蹶子叫了一声:咴——呃啊——
关若风立时跟着叫出了声:咴——呃啊——
众目睽睽下,丞相夫人忽然双手一弯,曲在胸前,好像是两只蹄子般,她一只脚向后翘了翘,似乎模仿起了那只小毛驴儿,而她的口中也终于能发出了声:
我是一只小毛驴儿,得卟儿得卟儿,灰扑扑的耳朵大大的嘴儿,呃啊呃啊,撒个蹄儿,放个屁儿,你要骑我,没有门儿……
丞相夫人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在原地转着圈,念叨耳朵的时候她就把两只手竖到脑门上,念到放个屁儿时,就撅了撅屁股……
夫、夫人?两个贴身的嬷嬷看呆了。
凤丘老管家看呆了。
满地跪着的奴才都看呆了。
只有红衣少年双手叉腰仰着头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将修长的脖子一缩一缩,学着关若风的声音叫:
呃啊呃啊,得卟儿得卟儿,哈哈哈!丑八怪,让你骂我,略略略——
老、老爷?凤管家嗓子颤啊颤,一边给几乎要撅过去的凤淮仁顺着气,一边战战兢兢地问,夫人这是……疯了吗?
凤淮仁嘴唇发白, 眼珠子上翻,呼吸粗重, 胸膛鼓动得像只破旧的老风箱,他捂着胸口,泪如雨下,越下越大: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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