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们会死吗?男孩仰着小脸,圆亮的大眼睛里满是迷茫。
大门上响起越发激烈的挠动声,咯吱咯吱,如同催命的铃音。
年轻的母亲张妍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不让孩子看到她绝望的泪水,她在孩子的发顶轻轻吻着:宝贝,无论去哪里,妈妈都跟你在一起。
孩子伏在母亲的臂弯间,懂事地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他悄悄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明明灭灭的蜡烛光中,看着不远处的一对夫妇在喂一个小女孩吃面包,他不由咽了咽口水。
这是一间中型超市的仓库,丧尸潮爆发时,这间仓库里现存的人是当时顾客里的一部分。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子忽然暴起,狠狠咬住他前面一个女人的咽喉,惊天的惨叫之后,超市里如同油锅里被泼进了一碗热水,整个炸开了。
张妍抱着孩子随着拥挤的人潮往外跑,然而跑在最前方的人却猛然掉头,接着从外面冲进来几个面目骇人的东西,当先那个似人非人的东西脸部只剩一双窟窿和一张几乎开到耳后根的大嘴,白花花的牙齿间满是稠腻的红色块状物。
男孩指着那面目全非的东西兴奋喊道:妈妈,丧尸!打丧尸!
张妍的腿一软,母子两个都滚倒在地,带着孩子出门前,老公正在家里玩《生化危机》的游戏,有那么一瞬间,女人以为这是什么电视台做的整人节目,或者是哪个cosplay工作室在这里表演。
然而下一刻,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丧尸一口咬掉一个小女孩的大半个脑袋,浓稠的鲜血喷了抱着女孩的男人满头满脸,须臾之间又一个丧尸从后啃上那位父亲的脖子。
女人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她抓着儿子背带裤上的带子,自己连滚带爬,拖着孩子往超市后面的仓库逃去。
他们母子是最后一个幸运地进入仓库的人,之后那扇大门便被关上了。
张妍倚靠在仓库水泥墙壁上,身子像根面条一样直往地上滑,三岁半的孩子连恐惧都不知为何物,兴致勃勃地用小手比成一个手枪的姿势,嘴里砰砰砰地模拟着游戏里的枪声。
仓库里的人都在拼命往外打电话,张妍这才慌张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老公很快就接听了电话:
老婆!你们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们了……先别哭,你跟儿子在什么地方?超市的仓库?那里安全吗?我现在就过来,你别怕……啊!
电话里换来清晰的喀嚓声,老公的声音像是一根被拉到了极致的弦突然断裂。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心直蹿进大脑皮层,张妍意识到了什么,她抱住头发出近似于凶铃一般的哀嚎,孩子终于被妈妈的举动吓哭了。
这对母子的哭嚎仿佛成了一个号角,霎时间整间仓库的几十号人都开始哭喊起来。
有一个男人找来了扬声器,他是仓库的管理员陈放,事情发生时陈放一直在这里盘货,来逛超市的大部分都是女人孩子,如今他倒成了这里为数不多的壮年男人之一,他又是超市的员工,只得临时担起这个简易避难所的头儿。
此刻的网络还正常,许多人打开手机看到了新闻,画面里显示外面的世界已经成了血腥与杀戮的海洋,丧尸吃活人,活人变丧尸,有腹腔全被啃光只剩一副森森肋骨的,有拖着半截身子在地上匍匐的,只要大脑仍在,丧尸就不会失去行动能力。它们发出低沉的嘶吼,木然伸展着四肢,灰白的鱼目一般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机械地转动,盯住了活人便围追上去,直到把活人再次啃食成自己的同类。
撕咬,吞吃,变异,扑杀,到处都是喷溅的鲜血和支离破碎的肉骨。
尖叫,嚎哭,崩溃,绝望,无数的人晕厥过去,甚至在丧尸到达自己面前抢先自尽。
政府发布警告,请民众留在室内,等待军队救援。
第一天政府还会发布有多少城市正在受到感染,第二天画面显示军队在各地清扫丧尸收留民众,第三天有网友在死前上传了一个视频,一个容纳近三万军民的军营被丧尸潮攻陷……第四天网络中断,仓库里的人再也无从得知外面的世界。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仓库断电了,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所幸这里还有几百箱蜡烛,可以用来照明。
所有人就像是被封在罐头里的沙丁鱼,在这个数十平方的密闭空间里等待救援,或者,死亡。
仓库里物资虽然充足,但是谁也不知道军队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一个月以后,食物开始定量发放,蜡烛只在分发食物的时候才点燃,这样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终于有人撑不住,试图离开这里,为首的人刚打开一条门缝,就被无数丧尸的枯爪拖拽了出去,连一声嚎叫都没发得出来,众人只能听到门外传来的咀嚼声。
许是知道这扇门后有许多活人,那群丧尸再也没离开过,全都聚集在门口,而最近这段时间,那挠门拍打声越来越大,谁也不知道哪一天成千上万的丧尸会不会破门而入。
天气越来越热,那块门板已经挡不住外面传来的腐臭味,仓库里开始有人生病了。
大家都似乎看到了死神悬在每个人头顶上的那把镰刀。
你们闻到什么没有?忽然有人不敢置信地开口,是火吗?
蜡烛在饭点过后就被吹灭了,黑暗中人的其他感官格外灵敏,何况这几个月来除了尸臭他们再没闻到其他气味,因此当强烈的火烧烤炙的味道传来时,几乎所有人都闻到了。
有人在放火,在烧丧尸吗?是军队来了吗?
死寂了多日的仓库忽然沸腾起来,是浓郁的烈火烤炙的味道,掩盖了那酸臭不堪的腐尸味,人们从来不知道,这焦糊的气味比世上的任何一种昂贵的香水更让他们觉得诱人,那是生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