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啼哭起来。
已经叁日不得回府,江棠镜脚步略显匆忙。方才管家告知李凌川已经返城,他进了主院,直奔主房,门是开着的。
婴儿还是哭着,他以为并无旁人,随即就听到了声音:别哭了。
非常平缓,也没有不高兴,江棠镜停在垂帘的这一边,站定听着王小花立起身来,缓缓走到摇床前,随即是给孩子收拾换尿布的响动,整个过程都只有孩子的哭闹声,她自己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也没有柔声安抚几句,没有抱她起来哄一哄。
收拾好了。孩子的哭闹小了下去,似乎自己在玩什么。
江棠镜暗暗吸了口气,一时间心脏收缩,让人喘不上来。
孩子已半岁,王小花奶水很少,没多久就没有了,平日里是有乳母在照顾,她自己也会加以照看。他也不是第一回看她跟孩子相处,但是今日,此时,从事务缠身的将军府匆忙赶回来,却见她独自与孩子一起时也是这般几近漠然,有些东西在他心中瞬时分外清晰,清晰到无法忽视。
她不爱这个孩子。这只是她的义务。
我回来了。
他出声,语气同平时无异。王小花扭头过来。
她一手搭在床边,一手伸到床里,看了是他,再回头过去。江棠镜走进前,她的手搭在小被子上,孩子正一手抓着她手指尖,一手去追那只小布球。
弯身也凑在小床前,孩子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并无特别的反应,又自去抓那只球去了。江棠镜伸手揽住王小花:旭阳这两天,都做什么了?
随即见王小花一直看着自己。
怎么?
朝中的事,现在很紧张?
他心知是李凌川多说了什么,只平静道:无妨,没什么大事。
她便也没说什么,也没问他这几日怎么没回来,她自从常驻此地以后,就很少问。
吃过晚膳,江棠镜抱着孩子逗了好一会,王小花还是在榻上看书,感到孩子没再出声,抬眼一看,原来已经睡着了。
看,
江棠镜抱着孩子走近榻旁,她不好看吗?
好看。她抬眼,点点头。
记得孩子刚出生那时,王小花每天都会静静看着她很久。那是他能想起来为数不多的,能感到她很在乎孩子的时刻。
而看她视线又回到书上,并不大在意他们,江棠镜脚步顿住,再看着熟睡的孩子的面孔,心里径直下沉,直到沉底。
将军府的事务再紧,也不曾让他有过这般直击胸腔的窒息感。
小花,他说道,你抱抱她,她想要娘亲抱。
……王小花莫名其妙地放下书,迟疑地伸手过去:她已经睡着了。
但江棠镜很固执地要把孩子放到她这里,她于是接过来,一手圈住孩子,靠在榻上。
他低下身子:她多像你。
她略蹙眉:明明不像。
只是随口一说,但王小花也觉得这是事实。大家都知道孩子跟她长得不算像,李凌川也这么说,别人也都说,孩子长得真像她爹。
然而身后沉寂了一会儿,随即她听到他出声:……所以你不爱她,因为她像我?
王小花抬起头,觉得自己听岔了:什么?
江棠镜回头叫了乳母,乳母来把熟睡的孩子带走了。王小花直起背,看他回身走来,隐隐觉得有些绷紧。
你……你胡说什么。这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爱她。
他立在面前,一身凛寒:这是我们的女儿。
她一愣:我知道呀。
她有点不明就里地望着江棠镜,他也直望着她,一直平缓的空气,忽然开始变得凝滞。
王小花肩背平直,乌发随意披落,淡漠疏离的气宇,比起两年前更深沉一点。虽是仰视过来,眉目中带着求证不解,但仍岿然自持,似乎是在认真的疑惑。僵持之中,江棠镜只觉得,自己是不是顺着她太久了,以至于想要强硬一点,竟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你要对她上心一点。
此话出口,她双目瞬时瞪大:什么意思?我对旭阳不上心?
……
你觉得怎样才叫上心?
江棠镜顿了顿,开口:像你坚持要取名旭阳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