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杯子,眼神语气都很温和:那,家里人一直不在的话会不会有时候还是有点不太开心?
偶尔。林灏回答着,我当然不能保证自己时时刻刻都是这么想的,偶尔会有点其他的想法不也是很正常吗?
钱若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听到对面的人笑了笑,反问她:那你呢?
既然你都问到这些问题了,我跟你讲了我的情况,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可以跟我分享一下?林灏扬了扬眉,认真地看着她,就说说你今天怎么跑了吧?
钱若霖很少跟别人家讲自己家里的事情,包括陆遥她们也只是知道她爸妈离婚,她跟母亲关系不是很好。
更具体的一些事情,她一直都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里。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觉得自己家这个经也不算特别难念,自己还能挺过去的那种,本来大家的生活已经很复杂了,她不想再把自己的烦心事说给别人听。
负能量传染很快,她希望大家在她身上得到的都是快乐的东西,而不是她身上那些积蓄着的负能量。
但是林灏看她的眼神实在是让人太难以拒绝了,她又听了他那么情真意切地说这些事情。
林灏都把自己的情况分享给她了,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既然他主动要听,那自己今天……
就小小地分享一下吧。
-
我就是受够了而已。
那么久那么久,从我七岁的时候到现在十七岁,长达十年,我都在用虚假的样子面对那群人。
他们吃完饭去阳台吹风,钱若霖抱着腿缩在小沙发上,外面风带来阵阵花香,她的头发被微风吹得紊乱,贴在脸颊上。
假装了十年吗?少年清透的嗓音像风一样飘过来。
是啊。
那怎么突然就装不下去了?
钱若霖回头看他,撇开自己脸上的碎发,说:或许你知道压死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吧?
其实我本来是可以忍的,我跟母亲之间早就没有什么情谊了,剩下的那么一点,只是血脉的牵连。
可是这没用,她显然把陈思语看得比我重,血缘在这个时候显得一文不值。钱若霖轻声说着,叹了口气,可惜,她还觉得自己对我好,别人也觉得她对我好。
林灏站在她旁边,身上有钱若霖熟悉的,海盐般清新的香味。
可是到底好不好只有你自己知道。他说。
对啊。钱若霖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侧着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仅没有得到半分半点的好,我甚至还很苦。
她叹了口气,脑子里袭来的全是今天最后在饭桌上的那些事。
他们质问我为什么没有给何欣带礼物,为什么没有叫她妈妈,可是谁想过,我生日的时候也什么都没有得到呢?
何欣每年都很隆重地给陈思语举办生日会,而我得到的总是一样敷衍的小礼物,我觉得甚至都不是她自己选的。
我跟陈思语争吵的时候,她看似第一个问我情况怎么样,其实下意识去安抚的都是陈思语。钱若霖伸出手,在黑暗中抓了一把空气,今天下午我又跟陈思语吵架了。
我发现了她书包上的粉色吊坠。她偏头,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陆遥生日,你来接我的时候、我们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在超市的时候,我都看到了那个吊坠。
林灏抿了抿唇。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陈思语这样跟踪我,要污蔑我们早恋对她有什么好处,所以当时我们吵起来了。
何欣问我怎么回事,却下意识地先揉了揉陈思语的头,先轻轻抚摸了她的背。钱若霖瘪了瘪嘴,我倒没有嫉妒,也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有些讽刺。
何欣那边的亲戚还当着我的面,说她这次是嫁对人了,意思是当初嫁给我爸就是错误的吗?一个个全部在奉承。
钱若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闪着,她认真地问:就这样的人。
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求和指责我呢?
她认真坚定,语气中听不到半分的软弱和让步,也没有不甘。
钱若霖跟林灏对视了很久,她看到少年犹豫不决地抬了手,最后轻轻地搭在她的脑袋上,很温柔地揉了一下,顺手还帮她把散开的头发整理好了。
嗯,他们没资格。
那我安慰你吧。
——
钱若霖看着林灏,目光有些微动,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间突然翻涌起来了一份酸意。
很奇怪,她在陆遥和梁玖玥面前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这样,她是最坚强的。
良久,钱若霖觉得轻轻覆着自己头顶的那只手开始发烫,他手心的温度渐渐攀升着,她眨了眨眼,把那么一点奇怪的酸楚压下去。
想不到,你还挺有母爱的啊?钱若霖说到,是想给我弥补一下缺失的母爱吗……?
林灏:…………
这脑回路,不知道该说太迟钝还是太灵活。
林灏笑了笑,手从她脑袋上拿开,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鼻梁,说:我再怎么恶趣味,至少也不会想变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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