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警察来了,那么束缚人的工具就更多了,杨洪军取来一副手铐铐住了袭击者,再解开皮带还给了马天才。
当医务室的小姑娘看到袭击者脸上的伤的时候,感觉还是吓得有点花容失色,尤其是当我的嘴唇四周还沾满鲜血的时候。那袭击者面朝地面,不断地哀声呻吟,那感觉很像是一个烂醉的人,刚刚呕吐过有些翻江倒海,浑身脱力一般,一般人遇到这样的外伤,估计早就痛得哭出声来了,起码我是这样,但是这家伙却只是连连哀声,却没有丝毫要哭泣的意思。这也让我觉得此人心性一定非常硬气,注定了杨洪军等一下的连夜审讯,估计收获不会太大。
回顾此前几次遭遇袭击,无论是我还是杨洪军,袭击者至始至终都不会携带任何有关自己身份的东西在身上,我们之所以能够顺利地审讯,无非是因为我们早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罢了。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家伙就是忠义芙蓉会的人,能够这么顺利地进入警察局招待所,必然是已经在附近盯梢,寻找破绽漏洞很长时间,否则决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混进来。
于是这就让我觉得很奇怪了,我跟我的父母大概已经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我的父母比我还先一天住进这里来。我们进入警察局招待所源自于我收到的那个带着强烈威胁讯息的包裹,我心里害怕,才临时决定这样的,所以说,我们入住这里,带着很强的偶然性。这样一来,就足以证明这个袭击者和他背后的那个指使者,是在我们入住之后才决定要这么做的。
可是动机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一件未必会百分百成功的事,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对方非得这样做不可?要知道我们住的楼层可是四楼,这栋楼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只有遇到火灾或者地震的时候才会开启的逃生门,另外一个就是直接从大堂里进来的门。每层楼都有巡逻的安保,还固定住着一个楼层的保洁员。就算是对方冒充住客,那也必须要刷卡才能够操作电梯,对方既然是来犯案的,就不可能在这里办理入住,让自己的身份信息被警方获取。更不要说这个招待所一般是不面向社会的,都是用来工作接待用的。
那么如果他走楼梯呢?我心里暗暗摇头,觉得这更加不可能。因为如果从楼梯上四楼的话,每层楼的转角都是保洁员的宿舍,一个遇不到,那两个三个总不能一个都遇不到吧?况且还有巡逻的安保,眼看一个人不坐电梯走楼梯,再怎么蠢,也会稍微有些怀疑才对。就算是他完全躲开了这一切,那进入大堂的时候,也有前台人员和看门的警察在,他总不能绕了过去吧,再退一步,就算是绕了过去,监控画面也会把他进出招待所的经过完整无误地记录下来。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转头看了看我父母房间的窗户,虽然拉着窗帘,但窗帘被风微微吹动着,我伸手一探,发现背后的窗户是打开的。于是我把窗帘拉开了一个角,把头从窗户伸了出去,往下边看,假如这个家伙不是从正常方式进来的话,那他唯一有可能进入我父母房间的方式,就是爬窗爬墙。
我父母的房间位于这层楼的中段部位,四周围并没有可以攀爬到四楼的水管,最近的一根水管,都在这层楼的外墙尽头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房间应该就是杨洪军房间对面的那一间。而每两个相邻的房间之间,窗户和窗户互相有差不多一米来宽的铁栏杆,也就是说,倘若这家伙是从一楼顺着水管攀爬到四楼的话,那么他还横向移动了好几个房间,最终才从我父母的窗户钻了进来。
这就让我更加不懂了。我父母都是寻常老百姓啊,费了这么大周折,就为了谋害两个事不关己的普通人吗?难道说是因为想要借道我父母的房间,从而来谋害我或者杨洪军?那更不应该了啊,如果要害杨洪军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爬到四楼后,选择第一个窗户进去,还能够更近一些,还不会被人察觉,若是要害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从我窗外的那个落水管爬上了,而要选择我父母这一侧?
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打定了主意,等一下杨洪军突审的时候,我也必须要在现场看着,我要把我的这个疑问提出来。
医务室的小姑娘蹲下身子给那家伙处理伤口,由于他非常不配合,每次当小姑娘拿着消毒纱布想要给他包扎的时候,他总是非常倔强地把头扭到另外一侧,难道说他想要让自己的血流个干净,然后失血而死吗?就算是忠义芙蓉会的人,我也觉得不应该这么蠢才对。我本来就对这家伙丝毫没有好感,甚至还觉得自己刚刚动手还没打够。见他这么拧,于是我就走上前去,左腿单膝跪下,压在他的背上,然后右手抓起这家伙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上提起。接着我左手顺势一抄,就给他来了个锁喉功,这动作基本上就跟刚才这家伙欺负我父亲一样,我也算是替父报仇了。
如此一来,他的脑袋就动不了了,就算是想要转头,却因为我左手的锁喉而没有多大的活动范围,于是他的整个左半边脸,就完全暴露在了小姑娘面前。
杨洪军等人就这么站着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对我行为的赞许,却也没有加以阻止。也许我这样的动作在他们正式警察看来,多少都有点虐待犯人的嫌疑,好在我并不是警察,而现在也情况特殊,我大可以不管这家伙的死活,但我还是得帮着救他,因为他嘴里有些消息,对我们来说无比重要的消息。
我对着那个小姑娘说,妹子你还等什么呢,看他帅啊,快上药啊!估计是因为我满嘴的血迹,又是一个这样的动作,小姑娘大概认为我刚刚才吃过人肉,还是生吃的那种。有点害怕,但还是慌张地点点头,手忙脚乱地给那家伙擦药跟包扎,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姿势大约五分钟之久,小姑娘才算是弄完,而这五分钟里,这个袭击者没有再发出那种哀声的呻吟,而是变成喘着粗气,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虽然是侧面对着我,但是眼神却一直努力想要转到我的方向,用一种带着极大的仇恨,巴不得拨我的皮的眼神盯着我。
换作从前,这样的眼神我会非常害怕,可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不但不害怕,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心想反正今天也让你挂了彩,就没想过你将来会原谅我的行为,在者,都被抓了,你还有将来吗?于是我也跟他怒目对视,眼神毫不认输。当小姑娘包扎完毕后,我松开左手,右手顺势用了点力,把他的头铛地一声按倒在地面上。
这是故意的,我承认。
眼看已经包扎好了,下一步就该带到别处突击审讯了。杨洪军对小陈和另外一个便衣警察说道:你们通知一下司机,把车开到酒店大堂门口,你们俩这就把他押了,马上带上车,咱们这就回局里去,今晚不问出个一二三,谁也不许回家!
毕竟是领导,天生就带着一种威严。而且让我惊讶的是,在杨洪军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之际,竟然还有这么多警察会不带抵触情绪地继续帮衬着他,这说明杨洪军过去对待自己的组员肯定非常好,再者,大家又不傻,当年杨洪军的犯罪事出有因,杀死的人也是个恶名昭彰的人,严格来说是为社会去除了一个毒瘤,只是方式用得不对。公道自在人心,虽然杨洪军又组织纪律上的错误,却不影响他在同事们心里是个英雄的事实。
小陈和另一个警察一左一右地把那个袭击者架了起来,他的腿脚并未受伤,但此刻竟然好像瘫痪了一样,一直拖地,以不肯走作为对抗,表情也非常麻木,似乎是打算顽抗到底。小陈等两个警察互相点了点头,一起用力,就把这家伙给架了起来,朝着房间门走了过去。
我打算跟在杨洪军身后,先处理好我父母,再去公安局旁观突审,毕竟我弄伤了对方,原则上我也要做调查笔录的。可就在我目送小陈等人朝着房门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我身后哗啦啦一声,玻璃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打碎了一般。吓得我赶紧回头去看,却发现地上都是碎渣子,而那个原本遮住窗户的窗帘上,却莫名多出来一个烟头大小的洞。
而随着碎玻璃声响起,那个袭击者一声闷哼,就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站在门边不远处的马天才也摔倒在地,他的脑袋撞到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当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杨洪军大声叫喊:所有人伏地卧倒!有枪手!
第133章 枪手
还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堂英文课。老师为了提高同学们的听读能力,那堂课就没讲什么语法单词之类,而是让我们看了一部英文电影。
电影的名称我不记得了,但大致上讲的是前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一个苏军的狙击手跟德军的狙击手互相角力,斗智斗勇的故事。两个绝顶水平的狙击手,趴在废墟里,垃圾堆里,钟楼上整整一天也不动弹,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最好的机会,一击杀死对方。
战争是血腥而残酷的,且没有对错之分,我一直这么认为。而这部电影除了那精彩的狙杀场面之外,还给我一个特别深刻的印象:一个优秀而沉得住气的狙击手,其战斗能力不亚于一整支武装部队。
所以当杨洪军大喊道有枪手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拔凉,立刻就伏地趴下。趴到地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在那一瞬间想到了这部电影,突然一种被死亡笼罩的感觉,多少因此有点脚下一软,于是趴下的动作非常连贯而娴熟。而我的心里拔凉,则是因为就在这一枪打过来之前几分钟,我刚刚才开了窗户往外张望。
也就是说,起码我打开窗户往外看,寻找这个袭击者上楼的路径的时候,我的大脑袋整个是暴露在枪手的射击范围内的。
所以那时候无疑对于枪手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杀人机会,因为房间窗户的窗帘是那种半透光的材质,拉上之后屋里是看不见屋外的,但是从屋外看过来,加上本身此刻是深夜,房间里又亮着灯,那么他是可以看到里头人头攒动的景象,只是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罢了。
于是我不禁想到,当时我打开窗户伸头探望的时候,对方肯定是用枪瞄准了我的脑袋,但却没有开枪把我给爆头,这说明他要杀死的目标,并不是我。起码在那一刻并不是。
当所有人都趴下之后,现场乱作一团,医务室小姑娘的尖叫声仿佛是压抑了很久,此刻终于爆发了一样。而我抬头看的时候,发现刚刚那一枪射中了袭击者右侧肩膀跟脖子之间的区域,这颗子弹透过这家伙的锁骨从背后到前胸地射穿,穿透的子弹还击中了马天才的腿。这就是为什么马天才也会歪歪斜斜倒下的原因。
可是当时的情况,大家都顾不上许多,杨洪军喊道:所有人现在立刻匍匐前进,出门后躲在转角!姜果然是老的辣,在这种突发的危急情况时,他仍旧是掌控大局,发号施令的人。听到杨洪军号令之后,小陈和另外那个警察侧着身子,头朝着门的方向,一人一边抓住了那个袭击者肩膀上的衣服,脚下用力,很快就把袭击者给拖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袭击者在此期间丝毫没有挣扎,但也并非一动不动,而他自己也是有一种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中枪之后人变得更加虚弱,同时被枪击也感到害怕,于是求生的欲望此刻变得格外强烈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其他几个警察七手八脚就先后把马天才跟我的父母拉出了门外,短短几秒钟时间里,他们训练有素地完成了这一切。这时候,哗啦一声玻璃又碎掉了一块,看样子是那个枪手透过窗帘看到里面的人在开始逃亡,于是又补了一枪,不过这一枪就有失准度,没有任何人手上,只是在门边的墙壁上崩起一阵白色的墙灰,然后在墙上留下了一个弹孔。
此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和杨洪军两人,我的位置还相对更靠近门边一些。杨洪军冲着我低声喊道:凯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爬出去。当我正心慌意乱打算往外爬的时候,杨洪军冲着门外喊道:外面的人谁能动的,站在门外伸手进来把灯关掉!杨洪军因为革职查办的关系,配枪已经被收缴了,所以他没办法直接一枪打坏屋顶的灯,而让外面的人伸手进来关灯,一方面是因为手的面积比人要小很多,枪手隔着窗帘不好瞄准,其次是因为就算是手上中枪,也不至于是致命伤。
外头的警察听到杨洪军吩咐之后,立刻伸进来一只手,咔嚓一声就关上了灯。屋里瞬间一片黑暗,只有门口透进来的光让我不至于看不见东西。于是我迅速手脚并用往前爬,那感觉好像是正在排雷的士兵,区别只在于我的速度更快,情绪更焦急而已。到了门边的时候,眼看就逃亡在望,却因此觉得身体发软,有点使不上力,更多的还是因为心里害怕,被吓坏了。小陈蹲在门边的转角处,看到我的手刚刚一伸出去,立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好像一个大麻袋似的拖了出来。
躺在走廊里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安全了,但仍旧惊魂未定,连坐起身子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恍恍惚惚之间,看到其中一个警察已经在打电话让局里的其他警察包围射击方向有可能的几栋高楼了,他语气焦急,吩咐封锁附近的主要交通要道。而马天才腿上中枪,背靠着墙壁,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腿,痛苦地哭喊着。
很快杨洪军也爬到了门口,小陈如法炮制地一把将他拉了出来,杨洪军安全后立刻起身冲到马天才边上,伸手捂住了他受伤的大腿,那个先前因为受惊过度而尖叫的小姑娘,此刻也手忙脚乱地用固定胶带缠住了马天才伤口上方大约三寸左右的位置,并打了一个非常紧的结。
现场乱作一团,这是杀人灭口啊,这是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啊,难道说正如杨洪军说的那样,对方既然已经开始不择手段,那是不是说明我们距离真相已经非常近了,然而如今两个人中枪倒地,虽然都没有死,但这终究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讯号,难道说我和马天才等不到一个礼拜,就必须要提前逃亡,才能保住小命吗?
马天才因为腿部中弹,子弹并没有打穿,而是嵌入了大腿当中,因为这颗子弹是先穿透了袭击者的锁骨才击中马天才的,所以力道上有了很大的缓冲,可即便如此,地上也全都是马天才的鲜血。以我对马天才的了解,这个人很咋呼,遇到事情总是会一惊一乍的,这次中枪一来是吓坏了,二来是看到自己流了这么多血,心里肯定很慌张,只听他一边哭一边叫喊道:哎呦我的个亲妈啊,这下子我老马可要死了,我的老娘啊我对不住你啊,没让你享福,还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我看我父母没有受伤于是就凑到马天才边上,帮着杨洪军压住受伤的腿,以稍微达到点止血的效果,一边我对马天才说,老马啊,只是小伤,死不了人的,你别慌!话虽如此,可看到从我指缝中不断往外冒的血的时候,我心里还是非常恐慌的。马天才似乎是完全屏蔽了我的这番话,继续狂哭大喊道:我老马一生蹉跎,本不想为社会服务,为国家捐躯,奈何生活所迫,做了些挖人私隐的勾当,这都是报应啊,今天我命丧于此,不及与亲朋道别,实在是哀哉啊…
马天才还是这样,就连个哭喊都这么文绉绉的,于是我再一次提醒他,老马!你安静点别说话,没有伤到动脉,你不会死的!我加强我的语气,企图以此安定他的心。这时候马天才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他迷迷糊糊地在我和杨洪军脸上来回望了几眼,我还以为他终于回过神了,或许就不再大喊大叫,谁知道这厮看见我和杨洪军后,更是难以抑制地仰天张嘴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凯爷啊我的凯爷!想不到我老马就要先你一步而去了…黄泉路上无人作陪,要是喝了那孟婆汤,可就忘了你和杨爷的点点滴滴啊!杨警官啊,你答应我,一定要匡扶正义,和邪恶战斗到底,搞好群众关系,还要替我报…仇……!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一般重伤的人在说完替我报仇几个字后,就会一口气上不了,然后刮掉,套路嘛,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而马天才在说完之后,竟然学着电视里那种呼吸不畅地感觉,鼓大了双眼,入戏太深,好像自己真的快死了一样。别了几秒钟发现自己还没死,脸都胀红了,那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开始来回打转,就如同还没抽离他心中的剧情一样。
他当然不会死,除非他自己吓自己吓死了。我和杨洪军都一脸无奈状,对望一眼,我们在彼此的额头发现了三条竖线。眼看马天才那种敬业的表演,杨洪军也实在忍不下去了,于是伸出手来,呼啦啦就给了马天才几个大耳光。
马天才吃痛,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唤,一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眼神才回到了正常,大声问杨洪军:你…你打我干嘛?杨洪军翻了翻白眼说:再不打你,你就真以为自己死了,待会可能还觉得自己变成鬼了呢。
他顿了顿说:老马,你没事,一边儿凉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