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不知所措,马天才也开始因为心虚而用手指挠着自己的脸,这时候杨洪军说道:白律师,谁跟你说他们不是警察的,不是警察能进来这里吗?能参与我们的谈话吗?不是我说你,你们律师就总是这么一板一眼,丝毫不通人情,咱们谈案子就谈案子,你东拉西扯的,耽误的可是你和你当事人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关系,这两个家伙罪大恶极,关定了。
白律师依旧用那种不慌不忙的口吻,却句句都跟杨洪军怼上了。他说道:至于是不是有罪,相信法律有公正的裁决,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而他们究竟有没有罪大恶极,这需要充足的事实依据来支撑,不是你杨警官说了算,当然也不是我白德平说了算。案子自然要谈,但不能丢了规矩,你是警队的人,你们的规章制度明确阐明,无关人员不得参与案件的审理,杨警官若还是一名称职的警务工作者,还麻烦你先把这两位同志请出去。
这是白律师落座之后,第二次想要赶走我和马天才了。我心里微微有些内疚,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刚才我观察这家伙的时候那眼神用得太猛了让他不舒服所以才察觉到了?如果刚才我能够收敛一些的话,或许就没有后边这么多事了,这可真是一波三折,看来无论遇到什么事,咱们除了做最充分的准备之外,还得做个最坏的打算才行。
正当我想这些的时候,马天才突然说道:我说这位律师,您是怎么就咬定我们不是警察的?难道说我们做警察的要把那俩字写在脸上不成,那我还说您不是律师呢,您脸上也没写律师这俩字儿啊!
这话听上去虽然理直气壮,但我知道,那正是马天才心虚过度的表现。果然白律师听到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伸手到西装内衬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证件,平放在桌子上,轻轻地优雅地推到了马天才的跟前然后说道:同志,这是我的律师证。麻烦你们二位,出示一下你们的警官证好吗?说完他似笑非笑地望着马天才,似乎早已经把马天才识破了。
我们当然拿不出警官证来,于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几秒钟之后,白律师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将律师证重新收了回去,然后对我和马天才说道:两位市民同志,请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回避一下吧。另外,身为律师我觉得此刻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们二位,冒充警察可是一种犯罪,你们刚才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我面前冒充了一次警察,念在你们或许是初犯,我不予计较,杨警官,你也别来这套,司法合作,还请你严谨一点。
别来这套,算是一句重话了。正所谓高手过招未必就要打个死去活来,眼下的气氛,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剑拔弩张了。只不过方式稍微还比较文明罢了。而在这场对弈当中,杨洪军和我还有马天才三人,明显在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西装男面前,落了下风。
杨洪军脸色不太好看,却又无话可说。
第113章 败阵
很显然,杨洪军也知道,继续跟这个白律师纠缠下去,丝毫没有意义,即便他早已预料到这个白律师参与到这个案子当中来,注定了会给我们带来重重困难,可是他没料到,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对方就打乱了自己的步调,把我们攻了个措手不及。
于是杨洪军对我和马天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是那意思我们明白,他是要我们暂且离开,不要多生事端。都说法律是冰冷的,眼前的这位白律师,简直就把这份冰冷,做到了极致。
尽管满心不情愿,但我和马天才都知道耗在这里耍赖皮只会让我们自己脸上更加难堪,于是站起身来,和马天才一道相继走出了会客室。会客室外面是一个小小的中庭,有警队的宣传栏,宣传栏下,则是一排用来给人透气的塑料座位。我跟马天才出门后也无处可去,警察局内我们若是没有杨洪军的带领,也不敢随便走来走去的。于是我们坐下,相对无言,任凭耳里传来那响亮的蝉鸣声,我和马天才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沮丧。
然而对于我来说,我更加不解的,仍旧是刚才白律师给我的那个下马威。就算他说我俩不是警察是运气好猜出来的,但他从一开始在没有观察我的情况之下,就察觉到我在打量他,那这个人的敏锐程度,简直有些让人感到害怕,这样的律师我深信是一个极好的律师,因为他有着超凡的观察能力,不动声色间,就能够从内而外地击垮敌人。这样的人若是我们的对手,那可真是棘手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皱眉。马天才这厮,竟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对我说了一句:我说凯爷,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皱眉的时候,挺像是一包子的。我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他说,没工夫跟你瞎扯,烦着呢,没看到咱俩都让人给赶出来了吗?
马天才虽然也焦虑,但总归是比我更心大,或者说是乐观,此刻见我心烦意乱,反而宽慰其我来,他对我说道:凯爷呀凯爷,您着急不也没用吗?瞧瞧这位律师大爷的架势,今儿哪是来司法合作的呀,整个一兴师问罪的样子。咱们俩都没有对付这种人的经验,都搞不定的。出来了也好,杨警官在里头周旋,他跟这律师打过交道,起码比咱们会应付。
话虽如此不错,但我也知道单论唇舌,杨洪军这样的老警察也断然不是这个律师的对手。原本我和马天才的参与,就是希望大家同时在场,对于一些情况我们各自都能够有一个第一时间的判断,现在却好像做错了事一样被人给赶了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忿。前些日子杨洪军第一次跟我提起这个律师的时候,我还只是觉得这人手段比较强硬,但智商未必有如此高,今天一见面,短短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我就发现,咱们根本不是对手。
心里很沮丧,因为我能够料想到这样下去的结果,假如这个律师能够给两个罪犯无罪开脱,那输了这场仗也就算了,我和马天才又会重新回到危险当中。起初我还在想就算是这律师再怎么牛逼,也无法否认这两人已经形成犯罪的事实,即便是判不了死刑,随便判个十年八年的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起码这样我跟马天才还能有些时间铺好后路,多做打算,但现在我却不怎么确定了,我甚至开始觉得这个律师有能力让这两个罪犯在宣判之后,进了监狱瘦瘦身子就放了出来。
当这个想法在心里冒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种让人胆寒的危险感,我虽然没有亲临此二人杀害那个失足女的现场,但我看了现场相对完整的照片,我也曾经被这两人抓住殴打过,知道他们的手段有多残忍,也知道再度落入他们手里,死是死定了,搞不好还留不下全尸。我还这么年轻,我本应该有一个光明无限的未来,可是在那一刻,我却觉得有些灰暗了。
这律师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凯爷您刚刚看了这人的骨相,都看出些什么来了?马天才问我道。我摇了摇头告诉他,看不出太多来。一来是时间比较少,二来是此人藏得很深。相由心生,骨相能够锁定一个较大概率的范围,但却无法精确到某一个具体的事情上,此人和我们以往对付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心里或许盘算着一些事,但他绝不会让人看出来,甚至还会突然跟咱们打个岔,借如此的方式来把自己藏得更深。
马天才问我:可是你早前不是说过,骨相是无法改变的,也是相对最准确的吗?我说是啊,但是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人在别人前后所表现出的自己究竟是不是相对真实的自己,比如今天我们见到这个白律师,倘若日常的状态就是如此的话,那么我刚才对骨相的判断也就会很准确,若他今天在我们面前表露出的并非他的常态,或者说是他想要树立他在我们心中的一个第一印象的话,那骨相的推测只能说准确了一个方向。
我对马天才说,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吗?刚才我观察他的时候,迅速就被他打断,这说明他认为我观察他的眼光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他在躲闪逃避,而这恰恰也说明我对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说到此处,我突然想到点什么,于是对马天才说道,假如我要你调查这个律师的一些事情,你能不能查得出来?
马天才想了想告诉我:这律师既然在行业里受到别人的冷眼相待,那起码他的名气还是会比一般律师要大得多的,毕竟这个人存在着很多争议,要查的话肯定是有办法,只不过要花点时间罢了。而且我能打听到的消息,可能多数都是负面消息,这来自于各种人由于不喜欢这个白律师,带着强烈偏见说出来的话,参考的意义不大。
我说那没关系,这些有偏见的咱们不听也就是了,我要你查的是他的一些私事,比如家庭成员,过往经历等。我相信一个人不至于从一开始就价值观扭曲成这样,身为一个律师,他应该明白把这些重案要犯重新放回社会,对社会的危害有多大。他自己也是社会的一份子,而且以他的岁数来看,应该是有老婆有孩子的,这样的危害也许还会牵扯到他的家人。就算此人再怎么冷血无情,总不至于对自己的家人也是如此,所以你帮我把这些你所有能查到的内容查出来,咱不说一定有用,但肯定不会没用的。
马天才点点头说:行,那我听你的。等一下我就会安排这件事。
二十多分钟之后,会客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只见白律师从门内走出,站在门口处他看了看手表,然后扣上了西装上的几颗扣子,同时也看到了坐在中庭很是尴尬的我和马天才,他微笑了一下,朝着我们点点头,然后收起笑容,向羁押室的方向走了过去。而杨洪军此刻也走到了门边,斜着肩膀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眼睛望着白律师离开的背影。
从杨洪军脸上的表情来看,很明显,刚才我们不在场的时候,他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应该是每一步都被白律师给压得死死的,仅仅二十多分钟,白律师就拿到了他要的东西,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于是我和马天才站起来朝着杨洪军走了过去,我想我知道是什么结局,也就没有说话,马天才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杨洪军:杨警官,怎么样了,这家伙现在干嘛去?杨洪军说:他要去面谈那两个罪犯,这种面谈我们不能在场,他会教给两个罪犯一些应对策略,罪犯也会跟他提出一些要求,比如在外头活动关系,或者说把自己的情况托律师把消息带出去。咱们现在抓了这两个人,肯定是会被莲花堂知道了。
马天才焦急地问那怎么办啊。杨洪军摇摇头苦笑道,还能怎么办,等吧。待会等这律师走了,咱们再分别提审一下两个犯人,试探一下口风,就大致上能猜得出他们谈话的内容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三人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只有马天才在按照我的吩咐给他的人脉打着电话。终于白律师从羁押室里出来了,看我们三个还待在中庭没有离开,于是刻意地朝着我们走了过来,这次是直接走到了我的身边,从名片盒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然后对我说:小伙子,你挺厉害的。这是我的名片,现在算是正式认识一下,请问你贵姓?
他没有给马天才名片,而单单给了我,这个举动让我很是不解。我伸手接过名片,但是却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他刚才那句你挺厉害的,我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看我不作回答,白律师笑了笑说:你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会知道的。诸位,再会。
说完他没等我们反应,就转身离开了警察局。
第114章 威胁
望着白律师离开的身影,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他走远,杨洪军才对我们说道:走吧弟兄们,吃点东西后,咱们再审审那两个罪犯。
杨洪军对马天才说:老马,晚上你就不要参加了,就在外头等着我们就是。马天才点点头,因为他先前配合杨洪军诈了那个姓杜的话,再出现的话,恐怕对方的反抗情绪会更加严重。于是我们三人就在警察局的伙食团随便吃了点。
吃饭的时候恰好接近下班时间,但是警察局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的,那些值班的警察也会在这个时候来吃饭。奇怪的是,我总觉得席间有人的眼睛朝着我们看,于是偷偷观察,发现有几个小民警,肩章上的警衔都不算高,可能也就几年警龄的那种,时不时地偷偷回头看着杨洪军,还轻声议论着什么。
于是我告诉杨洪军,好像有人在讨论你。杨洪军微微一笑说道: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我的那件事已经在内部传了出去,好像是打开了一道口子,这下说什么也圆不回来了。由他们去吧,说得多说得少,这件事我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杨洪军的语气很平淡,就如同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做好了面对责任的准备,反而释然了一样。于是我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吃饭。晚饭后杨洪军填写了手续,将那两个犯人分别带到了审讯室。先带出来的,仍旧是那个瘦小男人。和先前那次不同,这一次瘦小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不停地在我脸上打量着,就好像是拼命想要想起来我是谁一样。
他那尖锐的眼神看得我非常不舒服,但我还必须得装出一副完全不受影响的感觉,对于并不善于隐藏心事的我来说,这是个不小的考验。杨洪军的问话主要还是集中在先前问过的那些问题上,想要以问相同的问题的方式,看看对方的回答和之前的口供能否对应一致,如果有不相同的地方,那么多半就是先前白律师在四下面谈犯人的时候,刻意交代过的内容,杨洪军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判断律师的代理方向。
不过这瘦小男人始终心不在焉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内容大多还是和先前一样,只是在几个关键问题,例如能够证明他伤害杀死了对方的口供上,他的回答一律都变成了我不知道,记不太清了,这个问题你要问我的律师等等之类的。
这次突审时间大约只有四十分钟,超过一半的时长里,瘦小男人的眼神始终在我身上停留着。从最早的那种仔细观察,变成了后面一种略带着得意的笑。我知道,早前白律师私下会见他的时候,曾经非常着重地提到过我的存在,比如告诉对方要提防我这个人,因为我可能会进行一些观察什么的。所以他的眼神是有种警觉性的,但又带着轻蔑。
审讯临近结束的时候,瘦小男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喂,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在场的只有我们三个人,杨洪军他是认识的,所以这句话肯定是冲着我说的。于是我回答道:这个你没必要知道,管好你自己再说吧,我叫什么名字对于你来说毫无意义。瘦小男人冷笑了一声说:听说你有点不一样的本事对吧?你还不是警察,杨洪军找你,是不是就是因为你这个本事啊?
听到这里,我再度确定了那个白律师一定跟他说过一些我的情况,他可能不知道那所谓的不一样的本事是特指摸骨术,但是白律师一定猜到,抓住这两个家伙,肯定跟我的本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一定在口头上提醒过此二人,要多加提防我。
于是我没有回答他,转头问杨洪军结束了没有,如果结束了就赶紧把他押走得了。见我不回答,瘦小男人也不追问,只是冷笑着跟着法警站起身来,离开审讯室的时候他突然站定了脚步,转头对我说道:小兄弟,我们会知道你的名字的。哈哈哈。接着就走了出去。
我心里砰砰乱跳,他这句看似有点莫名其妙的问话,却让我感到强烈的不安。一般来说,当你刻意去打听一个人的相关情况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你打算对这个人做点什么的时候。就好像杨洪军先前说的那样,虽然这两个人一时半会儿还没可能从监狱里脱身,但是他们有律师的协助,这白律师看上去也并非善类,很有可能把在警察局里发生的一切甚至是他自己的一些凭空猜测,以放话的形式传播出去,那么我和马天才尤其是我,真的是不安全。毕竟莲花堂的水太深,仅仅是我们目前掌握到的相关情况,也只是这个邪教组织的冰山一角而已,抓了这两个,还会冒出来两个新的,源源不绝,还别说我不是警察,就算今天真是警察,也招架不住这一波接一波的麻烦。
瘦小男人离开后,杨洪军也看到了我的心神不宁。他宽慰我说:别害怕凯子,这些人大多都会这样,嘴上图个痛快,也就是吓唬吓唬你罢了。他的这种宽慰实际上起不了任何作用,而我也没有更好的话来进行反驳,于是只能默默点点头,心里的焦虑却并未因此而消减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