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言重了。李文柏微微一笑并不接话,李二,还不快叫人上茶?
是,大人、将军稍待。李二躬身抱拳而去。
陈一志行伍出身,一进县衙大门就发现了不同,感叹道:冠玉果然少年英杰,就连随身的下人,都是关中军的人,令人感慨啊。
全都是圣上恩泽。陈一志拐弯抹角地想提到关中军和贺青,李文柏偏偏不提,陈将军来找在下,可是有要事?
第102章 说客
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这个时候来, 李文柏可不相信这位手握千人兵权的府军都尉真是为了寒暄, 要说帮忙, 昨日一早县衙空无一人时最需要人撑腰, 陈一志影子都没见一个,一直到今日他解决了衙门人事问题才出现,实在是让人没法不多想。
陈一志也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拉关系最合适的时候, 却也不在意, 笑道:冠玉,方才本将一路过来, 见到的都是衙役捕快,怎的不见一个文吏?
李文柏扬眉:自是都在忙于公务, 无暇在外晃荡吧?
这话实在是太过苍白, 陈一志失笑:在你陈叔面前还这么见外,肯定是冠玉一路北上只带了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子,一时半会儿拎不出个能写字的,说的可对?
听这话头莫非是想帮忙, 李文柏笑笑做赔罪状:果然瞒不住将军,正是如此。
瞧, 果然见外了吧, 有这么大的难处就应该早点提出来嘛。陈一志大手一拍茶案,说吧,需要几个,你陈叔军营里刚好有几个账房文吏, 不打仗反正也派不上用场,借你用上一段时间也无妨!
这是想在县衙安几颗钉子的意思?李文柏摸了摸下颚并不存在的胡须,笑道:这恐怕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不就几个穷酸文人吗!陈一志毫不避讳,这县里的人害怕施五淫威不敢给你面子,本将军营里的伙计可不怕,说吧,要几个!
话里话头全是不可置疑,就好像笃定李文柏一定会接受一样。
李文柏浅抿一口凉水,淡淡道:将军好意,在下心领了,然军营之人岂可乱动,若让上面知道岂不是会连累将军,还是不了。
没想到李文柏居然会一口拒绝,陈一志脸上浮现出几丝意外,却也没有几分不悦的表情,反而开怀大笑:好!果然是在关中军混过几天日子,说一就是一,没有其他文人那副穷酸样!
此番态度,倒是让李文柏有几分意外了:将军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既然你不需要,本将也就不多此一举了,咱们来说正事!陈一志说,你前日便已到交合,想必已经见过施五了?
这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李文柏果断点头:已经见过。
那是交合一霸啊,就连本将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说到这里,陈一志面上显出几分不甘,却又一闪而过不见踪迹,冠玉,本将问你,可知道施五为何敢如此无法无天?
李文柏顺着话头问:请教将军?
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冠玉想必早已经猜到。陈一志哂然笑道,西州刺史,也就是你的顶头上司,是施五的老丈人,两家可是世交。
虽然猜到施五背后一定有靠山,而且极大可能就是在州刺史府,陈一志的话还是让李文柏感到几分不解:将军,不是李文柏妄自菲薄,但...堂堂一州刺史,和施五一介地方豪强是世交?未免有些夸张了吧。
一点不夸张。陈一志说,你出身广陵,又是从京城来,不知道北边的情形也正常。
西州地处大齐边陲,常年征战不断,说得难听点就是天高皇帝远,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贵如一州主官也是一样。
李文柏问:那又如何?
陈一志开始掰手指头:因为如此,愿意来西州经商的商旅往往一只手就能数清楚,粮食、军械、各种奢华器物,大部分都要依靠如施五这等有自己武装力量的地方豪商,冠玉,在陇右,商人的地位可没你想象得那么低。
原来如此。李文柏皱眉沉思,将军是想告诉在下,不要和施五闹得太僵?
孺子可教。陈一志欣慰地笑,施五在交合已至整个西州的根基比你想象的要深厚得多,若非必要,还是轻易不要和他翻脸得好,尤其是你初来乍到,还未来得及扎根的时候。
李文柏苦笑:将军想必也听说了昨日之事,实在不是李文柏非要和他施五计较,实在是...
叫你不和施五翻脸,又不是让你卑躬屈膝主动示弱。陈一志笑得笃定,放心吧,论后台,他施五是地头蛇,你李文柏就是外来强龙,施家也不会想要和你翻脸的,最迟再过几日,想必施五就会主动来找你寻求合作了。
如果那样自然是好。李文柏也笑,在下主政交合,想的是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如非必要也不愿大动干戈。
好,本将还担心你年轻气盛,不肯忍下这口气,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了!陈一志大笑起身,全身的甲胄叮咚作响,冠玉,本将该说的话都说了,军营里还有一堆琐事,这就走了。
说完,也不等李文柏行礼作别,大踏步转眼间就离开了县衙。
等陈一志完全不见了踪影,李文柏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眉头紧紧地皱起,目光如箭般射向陈一志离开的方向。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李文柏还是没想到,第一个替施五上门做说客的,会是这个被贺青一手提拔起来的府军都尉。
虽然陈一志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他好,但明眼人一下就能听出来其人话中的真意,无不是在提醒李文柏施五是有后台的人,替施家和背后的西州刺史向他施压。
话里话外都在说,如果李文柏和施五之间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陈一志虽然蒙贺大将军恩泽,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到了那个时候,天高皇帝远,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这样也好。李文柏冷笑着喃喃自语,免得真发生什么事,本官会对交合府军产生什么幻想。
日头渐渐升高,转眼间便已经过了正午,县衙门口的岗哨已经换了两批,正堂也送走了几批前来报案的百姓。
要说这古代官制有哪里不好,就是全县事物不分大小全部都得由县令处置,就连审讯查案这等专业性极强的事也要县令亲力亲为,县丞县尉说是副手,其实也只不过是领了县令的命令打打下手而已。
好在现实和电视剧还是有所不同,整整一个上午,前来报案的百姓虽然不少,但基本都是些邻里纠纷,最大的也不过是张三偷了李四家中养的几只母鸡,忙了半天也费不了多少神。
唯一让李文柏担心的是,前来报案的百姓下至贩夫走卒,上至书香门第,大多数平民老百姓都显得面黄肌瘦,穿的也十分单薄,完全不是过冬时该有的样子。
平仓里仅剩的粮食大部分已经陈旧得发霉,不必想,肯定是诸如施五之辈年年用旧粮换新粮,时间一久,仓里的粮食最底下的恐怕已经积压好几年。
李文柏让人数了又数,最终发现能用还不到四分之一,别说外地来的饥民,如果开仓放粮的话,还不够交合城中百姓的一半填饱肚子。
再想想郑家屯,百姓们正是需要家里壮劳力干活儿赚钱买粮的时候,县里却还在无节制地征伐徭役,一个村子竟然连一个壮汉都没被留下,只有老弱妇孺幸免于难。
看来这个冬日,对交合百姓来说会是极为严酷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