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瑶暗道一声倒霉,也不知贺平舟听没听见她刚才的话。
当着娘家人的面说婆家的不是,这是长舌妇才有的行为。
陈氏将这情况看在眼中,幽幽一叹:你呀,有时候说话得注意些。口无遮拦,对你没有好处。
顾玉瑶心中本就七上八下,听到陈氏的当面责备,心下更是生气,语气不觉急躁起来:
老夫人为何只怪我一人。贺家对我确实不好嘛,难不成他们对我不好,我还要忍气吞声,对外面说他们对我好不成?
不是不让你说,是让你看时候说,而且贺家对你如何不好了?我听说侯夫人还特地从宫中请了个教习嬷嬷回去教你规矩,你身边伺候的人虽然被打发了回来,可侯夫人不也重新给你安排了几个婢女伺候你吗?说话和做事都不能太刻薄,人得识时务和讲道理。
陈氏对顾玉瑶说话并没有客气,这孩子从小跟着秦氏后头,书是读了些,可道理却不明白,不知道因时制宜,遇事只会发牢骚和发脾气,却不反省自身,这样的性格在家里有父母宠着,还看不出问题,可现在她在旁人家过日子,若不明白道理,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对于陈氏的苦口婆心,顾玉瑶并不理解,觉得陈氏也在欺负她,内外夹击之下,眼睛都红了:
我怎么不识时务,不讲道理?若是我娘还在,她定不会让我受这份委屈的。贺家哪里是对我好,分明就是从宫里找了个催命鬼来跟我催命来了。全府上下,就连那七八岁的小姐都没要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教规矩,怎的偏到我这儿,他们就要我学规矩了?我这身子重,每天都给训,老夫人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困难嘛。
顾玉瑶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陈氏纵然再有理,也是说不出来了,这孩子性格已然如此,再责备她也没用,只能靠她自己想明白。
你知道请一个宫里的教习嬷嬷回府要花多少银子吗?顾青竹一边喝茶,一边对哭哭啼啼的顾玉瑶问道。
顾玉瑶吸了吸鼻子,不想跟顾青竹说话,顾青竹喝了口茶后,兀自说道:宫里教习嬷嬷的月奉,每月三百两纹银,教你那嬷嬷头上戴的是银角,属于顶级教习嬷嬷,月奉更甚,崇敬侯府要请她出宫,就必须先打点廷尉司,内务府,还需征得宫中贵人的许可,这项开销不会小,再请她出宫,得比宫中的俸禄更高,府里还要专门给这位教习嬷嬷开院住下,你觉得贺家花这么大价钱,就是为了作弄你,催你命吗?
顾青竹放下手里的杯子,好整以暇的说道:
若真想作弄你,崔你命,有的是方法,犯不着费这么大劲儿。我要是你,就好好跟那嬷嬷学规矩,宫中教习嬷嬷能教的东西太多了,只要你想学,她什么都能教,你大着肚子,多学一些,对孩子也是好的,自怨自艾并不能给你的生活带来任何改变。
这么一长串的话说出来,顾玉瑶也忘记哭了,眉头紧蹙,盯着顾青竹那云淡风轻的脸上,似乎想在她脸上看到一些嘲讽与幸灾乐祸,顾青竹是在开解她吗?以这种方式?
陈氏也愣了愣,与一旁的吴嬷嬷对视一眼,没想到青竹对宫中教习嬷嬷的事情都知之甚详。
顾玉瑶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语气仍旧有些愤恨:哼,你说的简单,若让你在贺家那种压抑的环境里生活,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其实顾玉瑶也知道自己说了气话,可她就是气不过,这样的生活跟她婚前设想的简直天差地远,她是想嫁去贺家当少夫人的,可贺家现在把她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处处嫌弃她。
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你既然已经嫁去了贺家,那就得融入贺家,一味的逃避与拒绝,最终难受的只会是你,又不是旁人。
顾青竹最后说一句,至于顾玉瑶能不能想明白,那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三姑爷,您怎么在外面?
香萍的声音自外面传来,里面的人愣了一愣,这贺平舟居然在外面听墙脚?看来先前顾玉瑶的话,他实实在在都听入耳中了。
第125章
中午大家坐在一起吃饭,陈氏坐在最中间, 顾知远在她右边, 顾青竹和祁暄坐在陈氏的左手边,顾玉瑶和贺平舟坐在顾知远的旁边, 年纪最小的顾宁之坐在顾衡之和顾青学中间, 身后立着个伺候的婆子。
顾知远举杯对祁暄和贺平舟, 说道:玉瑶回门之日有些误会,一家人没能坐在一起吃顿饭,今日便一起举杯, 我顾家何德何能, 将两个姑娘都嫁到了好人家, 从前的我有些糊涂,很多事情顾虑不到,给顾家的名声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尤其是青竹, 若非我糊涂, 你也不至于担上那些恶名,你说的很对, 我并不是个有才能的人, 好大喜功, 狂妄自大,让你们这些孩子,跟着我这样的父亲受苦了,在此我自罚三杯。
顾知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却是出乎意料的稳健,顾青竹看向他,见顾知远果真拿着酒壶自斟自饮了三杯,又倒上了第四杯,陈氏在他旁边看着,并不阻拦。
不管从前有什么误会,从今往后,我都希望两位姑爷能照顾好我的两个女儿。
顾知远说完之后,不等两个女婿应声,自己便将第四杯酒喝下了肚。
祁暄与顾青竹对视一眼,顾青竹敛下目光,祁暄站起身来,对顾知远遥敬:岳父大人放心,青竹我会照顾好的。我相信三妹夫也会照顾好三妹,三妹夫你说是不是?
贺平舟原本没想跟顾知远喝一杯,可祁暄开口了,他不应声倒是不好,拿起酒杯站起身,勉强笑了笑,跟着祁暄后头将酒饮下。
喝完了酒之后,顾知远便叫大家吃菜,顾青竹没什么胃口,陈氏对她们说道:都尝尝这虾,胡大今儿早上送来的,说是刚起网,一只只活蹦乱跳,新鲜着呢。玉瑶丫头就得多吃些这个,回头你们回去之后,最好每天一碗虾羹,补着呢。
顾玉瑶往旁边贺平舟看了一眼,应了一声:是。
往顾青竹看去,顾玉瑶眼睛又直了,祁暄在陈氏开口之前,就夹了好几只虾,亲自上手剥了虾壳,直接把虾肉送到顾青竹的碗里,顾青竹还有些嫌弃,并不是很想吃的样子。
顾玉瑶往旁边的贺平舟看了一眼,他就自己顾着自己,顾玉瑶用胳膊撞了他一下,贺平舟一脸懵看向她,顾玉瑶用下巴指了指祁暄和顾青竹,贺平舟看见祁暄对顾青竹体贴入微,当然明白顾玉瑶是什么意思,可他心里本来就有气,好不容易帮她说服了母亲,让她休息一日,回顾家来探探亲,可谁知道,她背着他,在顾家老夫人和顾青竹面前说贺家的不是,贺平舟若不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早就甩袖离开了,现在哪里有心情和她装什么恩爱。
倒是目光不时瞥向被祁暄照顾的顾青竹,从前还觉得没什么,自从知道原本和他有婚约的是顾青竹,贺平舟看见顾青竹就特别不时滋味。
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当时怎么会着了秦氏那个女人的道儿,把好好的顾青竹换成了顾玉瑶,顾青竹虽然有悍名在外,可她至少漂亮,懂礼数,母亲早丧不假,但也留给她丰厚的嫁妆,不像顾玉瑶,经不得诱惑,还谎话连篇,连嫁妆的数目她都能作假,贺家气不过,把她所有的嫁妆都给退了回来,今后别说让顾玉瑶帮衬他了,只怕顾玉瑶还得时常跟他伸手呢。
这些事儿贺平舟有时候都刻意让自己不要去多想,毕竟现在顾青竹已经嫁人,并且嫁的是武安侯世子,贺平舟就是心里再怎么不甘愿,也都只能认命受着。
顾玉瑶暗自在桌下跺脚,不高兴写在脸上,陈氏将她的表现看在眼中,暗自担忧,玉瑶丫头这样的性格,若不知变通的话,将来在贺家还有的罪受呢。可是,顾家给她撑腰的路,已经被她娘秦氏给阻断了,贺家如今对顾家避如蛇蝎,没把她休回来,就已经是开恩的了,所以就算贺家有哪里做的不对,顾家都只能看着,不能插手帮忙,否则贺家定容不下玉瑶丫头的。
幸好,贺家虽然对顾家有意见,对玉瑶丫头还不算差,就是稍微严厉了些,看来贺家对秦氏是真的怕了,怕玉瑶今后变得像秦氏一样刻薄无礼,所以干脆把嫁妆和顾家派过去的陪房悄悄的退回,让顾玉瑶一心一意留在贺家当媳妇,再花大价钱,请宫里的嬷嬷给她教授规矩,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
吃过午饭以后,顾青竹与祁暄回琼华院去休息,顾青竹在院子里浇水,并不理会祁暄,祁暄在园子里转了一圈,觉得无聊,掐了一朵花来逗顾青竹:
好了,我知道错了。下回不那样了,你都恼我这么长时间了,别生气了。
顾青竹回头看着他手里的花,白了他一眼,不是她故意耍脾气,而是昨天祁暄干的事儿,不足以让她原谅。
转过身去,不愿看他这张脸,顾青竹提着水壶往旁边去浇花,祁暄亦步亦趋:不就亲一下嘛,你打算一句话不跟我说了?
顾青竹拧眉不理,祁暄继续自言自语:
不跟我说便罢,我与你说也是一样的。哎呀,越是想起从前的事儿,越是觉得自己混蛋。你说当年我脑子怎么想的,居然把你晾了那么久,身在福中不知福,那个时候,你对我可热情了,看见我就笑,我回去之后,连个指头都不用动,眼睛看看你就知道我要什么。跟现在比起来,那时候的日子简直赛神仙啊。
顾青竹听得厌烦,将浇水壶放地上一放,侧目过来瞪他:
所以啊,你怎么还有脸来找我?我凭什么一定要与你纠缠?
祁暄走过来,弯下腰,露出一抹得逞的笑:终于肯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