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髻里坠着的蓝宝,在阳光下兀自璀璨着,不管有人看或者不看,它都光芒万丈。不啊。他们都很好。简宝华笑着说道,祖父的性子好,又爱热闹,祖母的性子有些严肃,对我也是极好的。舅母,还有两位表兄,都对我很好。她的声音欢快而柔软,像是潺潺的溪流。
那你为何如此早慧?
简宝华笑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们很好,所以我才要想的更多一些。
你昨个儿的话提醒了我,赵淮之说道,左右我也懒得在书院里继续进学,不如去大理寺如何?
简宝华被他的话里内容一惊,你不读书了?
如果要考取功名,读四书五经,那在书院里自然是合适。赵淮之说道,我不读状元,只觉得策论有些意思,倒不如离开书院,做些正经的事。
简宝华很是沉默,她掌权的日子,最想改动的便是书院。开朝时候,建立书院的初衷是好的,只是一味让所有人都研读四书五经,到了如今便意义不大。大理寺断案需要的是敏锐的洞察力,需要的是断案的手段,需要的是对人心的把握;兵部要懂天时、地理风土人情还有对兵法的熟稔,如何治军鼓舞士气;工部、刑部、吏部,所需要的都是四书五经之外的东西,还有户部,细分更是需要不同的长处;唯有礼部,大约是用的上四书五经的。只是想要改革书院,她一介女子之身,没法做到,在那群大臣的眼中,动了书院,动了科举,就等于是动了国之根本。
那……为何是大理寺?
赵淮之见着简宝华没有斥他荒诞,眼角愉快翘起,因为仝宸舟。赵淮之说道,他既然有这般的本事,我想要学得一二,大理寺是最合适的。
那就先同他学上一段,再去大理寺罢。简宝华说道。
这是自然,我想……去大理寺之前,头一桩事,就是得用的人。赵淮之的目光幽深,最好,下一趟江南。我要去找我的舅舅。最后的一句,他的话小而轻,但声音是异常的坚定。
前世的赵淮之,大约只有决定出海的那一次,才离开了京都,先前从未离开过京都。简宝华的手心里是濡湿的汗水,这样的变数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抬头看着赵淮之,他的面容俊朗而卓绝,路上爱俏的姑娘见着马上的赵淮之,有羞红了脸的。眼见着这般的人物沦落到那种地步,她心中不忍是其一,另外今生定然是与前生是不一般的,她为何要惧怕变数?
简宝华掏出手帕,认真地擦去了手心里的汗水,好啊。弯眸笑道,只是要悄悄的。
小丫头笑起来的模样讨喜地让赵淮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这桩事,只告诉了你。
少年的语气郑重其事,简宝华的心中一跳,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正视向前方。
很快到了目的地。马匹让附近客栈的小二代为照顾,简宝华与赵淮之行着。
赵淮之发现,简宝华这个小丫头,要比他想的还要聪慧,并没有完全套用仝宸舟的法子,她先是取了头上的发饰,装入到了兜里,腰身带着如意流云绣纹的腰带,被她翻了一个面。如此看上去,便是家境还算的殷实的人家。买了一兜水灵灵的秋梨,笑容甜美,只说小姐妹的养父因为思念犯了错的小姐妹,偷偷进城。是她调皮连累了朋友,想要问问有没有生了病的潦倒的汉子进城。
简宝华的这个谎言高明之处就在于,将吴生形容成挂念亲生女儿的父亲,既然已经送养,他本不应当出现,因为挂念女儿才会悄悄入城。
赵淮之看着简宝华笑盈盈地说这话,把手中的秋梨递给对方,心中大为触动。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还能够这般去做。
赵淮之忽然有些羞愧,这些年在江宁王府,他只是浑浑噩噩度过,虽然牢记娘亲的最后警示,他只是凭着直觉做事。觉得自己应当藏拙,便藏拙。他天真的可怕,如果田薇倩的事情,是江宁王妃的手笔,他不知道对方如何挑中了田薇倩,如今出现的事情是她的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还有父亲。他更是不懂。
没有积累下财富,没有积累下人脉,他是世人眼中放荡不羁的江宁世子。从未如此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无知与浅薄,他赵淮之实际意义上,也不过是诸事不知诸事不为的……江宁世子。
简宝华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在赵淮之的心中掀起了惊涛巨浪,她只是尽全力打听吴生的消息。她并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此时她娇嫩的喉腔有些疼,嗓子像是冒了烟一样,但是她不敢停下。多问一个人,许是就有人知道吴生,许是就可以寻到他。
为了祖父,她不能停下。
仝宸舟深谙人心,若是赵淮之这样的青年汉子去问,那得询问些热心肠的大嫂,简宝华除了这样的婶婶外,还可以问那细心而沉默的男摊主。尤其是若是家中也有孩童,很是容易被简宝华的模样牵动,就算是没有见过吴生,也答应了会留意。
若是有了消息,晚些时候见到我这位哥哥,告诉他就好。简宝华笑眯眯地说道。
是。赵淮之郑重其事行礼,还请多多留心。
他这般的卑谦,如何看得出是高高在上的江宁世子。
高高在上的世子,在简宝华的示范下,今日里学会了如何脱下华贵的衣裳,放下自身的骄傲,如何模仿成另一人,如何……用不同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赵淮之发现,虽然一个时辰下来,没有吴生的消息,简宝华也并没有着急,只是因为说话久了,声音有些沙哑,神色也是倦倦。
好了。赵淮之说道。
再半个时辰。
你的嗓子已经受不住了。赵淮之强硬地掰着她的身子,我知道你忧心这件事,但是你的嗓子已经经受不住了,若是再问下去,你撑不到下午的时候。还不如先吃饭,吃过饭,我再陪你去寻消息。
简宝华看着巷子,只剩下最后一家的打铁铺,还有一家。她又看向了赵淮之,无声地请求着。
你别说话了。赵淮之说道,拿出了秋梨,润润嗓子。最后一家让我来,然后你乖乖和我去吃饭。
简宝华点点头,果真接过了秋梨,不再说话。
最后一家的打铁铺,只有一个年轻的后生在看店,大约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墙壁上挂着各式的铁具,客官想要打些什么?
赵淮之说道,怎么就你一个?铁匠呢?
我师傅有点事,今个儿是我看店。
赵淮之并没有用简宝华的说辞,拿出了梨,吃个梨,润润嗓子。然后自个儿也取了梨。
那后生一犹豫,见着赵淮之吃了起来,秋梨爽口,便也吃了起来。
我听人说这里的铁器治得好,我妹妹前些日子淘气,用我爹爹的匕首去到处砍石块。赵淮之对后生使了一个眼色,指着简宝华说道,别看她秀气文静,其实淘气呢,这不我爹爹就要回来了,她就着急了。
那后生听言就笑了起来,简宝华觉得有些窘迫,为何不打探吴生的消息,赵淮之忽然编造这谎言?还这般埋汰她?她瞪了赵淮之一眼。
简宝华的模样更像是惹了祸的小姑娘,后生听着觉得好笑,也难怪你着急,我师傅的修补确实很好。打些简单的铁器可以,修补确实得是我师傅出手。
那敢问贵师傅是遇上了什么事?
拉着铁器进城的时候,撞了一人。后生有些郁结之色,分明没有碰到那人的油皮,他就直接倒地,怎么喊都喊不醒。在最热闹的大街上,人人都以为是师傅撞了人,只好把他带回去。只让师母照顾,师傅不放心,就陪在家里。那人发了烧,一直也不醒。真是……这是什么事啊。
第28章 姑母的手帕交
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 简宝华还有些恍惚,吴生就这般寻到了?阳光笼在她的身上,明晃晃的光让她几乎睁不开眼。这样烈的光, 也让她确认, 自己不在梦里,吴生是真真切切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