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孙儿知道了。赵宇澈说道。
皇帝还有事吗?简宝华问道。
简宝华的眼神淡漠,仿佛在看微不足道的蝼蚁,她巴不得自己快快离开。作为帝王,从来都是万人之上,群臣赞他,后宫之人围簇他,而她作为自己的母亲,却让自己离开?隆钦帝的心中升腾起了恼怒之意,他伫立不动,只是看着简宝华。
虽然太后开口赶人,可是站着不动的可是当今的圣上。永寿宫的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全当做听不到。
简宝华的心中难免有些发冷,她看向了隆钦帝,他在恼怒?她生下他,他却一直以猜忌之心待她,如果不是她本身性子恬淡并不是争名爱利之人,恐怕五台山清修的那些日子就已经将她逼疯。而他现在先是逼迫她,又用这般受了万千委屈的眼神看着她?
简宝华的目光掠过隆钦帝,放得更远一些,仿佛这样可以穿过永寿宫厚重的门扉,看见那百日青天,越过高高的城墙,倦鸟归林远去。
隆钦帝没有注意到简宝华的倦意,只是神情冰冷,朕就是想告诉母后一声,秦老夫人去了。
秦老夫人?
简宝华一瞬间意识到,去的人是简宝珍,那个与她并无血脉关联,却同一个姓氏的妹妹。
想到了初次见她时候她怯生生的笑,像是枝头上含着露的花,风一过花枝招展,似笑又含着泪。鼻尖也萦绕着梅花的香气,她这个妹妹是素爱梅花的。想到了雪后,她穿着大红色的披风,浓墨重彩是那最美的华景。
她也去了啊。
熟悉的人,认识的人,一个个老去,一个个的死掉,留着她保存那些空冷的记忆。
皇祖母。赵菡曦的声音小小的,语气里满是对简宝华的担忧。简宝华的眼神太过于缥缈,饱含着数不尽的忧伤与怅然,这种情绪是简宝华素来少表露的,这让赵菡曦有些担心。
我没事。简宝华听出了她的担忧,弯唇声音温和。
隆钦帝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曦儿马上也要嫁人了,若是没事,少来永寿宫。简宝华让他不悦,他便让他的女儿少来这永寿宫。
赵菡曦的身子一僵,整个人像是受了惊的小鸟一般,眼神也流露出无措和仓皇来。
隆钦帝见着吓到了女儿,想到了她即将要嫁的人,是他极其欣赏的臣子,虽说是尚了公主,便做不得阁臣,但他那个弟弟也是个人才,经济学问极好,是可以留给赵宇澈的。想到了这里,他缓了缓语气,道:要嫁人了,跑来跑去像个什么样子,若是你没事,可以和容妃学学礼仪,她是极好的。
容妃?
简宝华听言几乎要笑了,隆钦帝是个多情的帝王,妃嫔众多,这之中他最爱的便是容妃了,生得是明艳美丽,媚骨天成,一双含情目看着隆钦帝,像是一把小钩子,牢牢勾住他的心。容妃是最最没有礼仪可言,刚入宫的时候,勾得皇帝夜夜笙歌误了早朝,那朝臣的奏折雪花般涌向她这里,第二日请安时候,容妃为了争宠,还刻意露出承欢的痕迹。要知道,来她这永寿宫请安的,还有未长成的小公主。
这般作态的容妃,能有什么出身可言?能有什么礼仪可言?让她养的曦儿和容妃去学礼仪?
永寿宫就不用来了,容妃那里她也不必去。过些日子,她和几个小姐妹要结诗社,有的忙的。
一个女子还学什么男子,弄什么诗社?隆钦帝的声音十分不悦。
简宝华就算是知道隆钦帝的脾性,此时心中也难免涌现出巨大的悲凉之意。
为了打压她这个太后,他笼络了一个儒生,著书贬低女子,意思是女子生儿不如男,安分守己是女子的本性,还弄出了烈女、牌坊等物。她那次被驱至五台山,也是因为执意要罚那儒生。隆钦帝借机发作,让她去清修养生。
简宝华看着隆钦帝,这是她生得儿子……
第3章 回到儿时
母后。因为简宝华一直看着自己,隆钦帝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简宝华却没有挪开自己的视线,她当真生了一个好儿子。如果说先帝在时,还要有昌盛万物皆新的气派,等到了隆钦帝,事情都变了。他故意与自己作对,凡是她先前所支持的,他都反对。就像是一株被掏空了的大树,从外面看是枝繁叶茂,郁郁苍苍,其实内里已经被掏空了。
束缚了女子,对你又有什么好呢?简宝华轻轻地说。
她的声音太过于缥缈,是最早的春风温柔滑过水面,一丁点的涟漪都不曾掀起。风过后,都让人怀疑,那刚刚的风,许是错觉。这微弱的声音,隆钦帝自然是没有听到的。
什么?隆钦帝往前进了一步,想要听清楚简宝华的呢喃之语。
皇祖母说的话,儿子不敢复述。隆钦帝虽然没有听到,五皇子却捕捉到了那细小的声,父王对皇祖母的厌恶几乎是放在了面上,于是他便大着胆子说道。
隆钦帝令他说,五皇子请罪之后,便说道:皇祖母刚刚说得是,束缚了女子,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有什么好处?
隆钦帝的双目几乎要冒出了火,他一瞬间想到了简宝华把持朝政的那些日子,冷哼一声,有什么好处?好处就是让女子安分守己,少做些不切实际的空梦,少把手伸得太长,管好后院的一亩三分地,前堂的事情,与女子有什么干系?
简宝华叹息一声,她是有些后悔那一声的感慨,或许是听到了旧人离世,才会蓦的如此。她已经是一只脚迈入棺材的人,何必这会找不自在,听到这里不中听的话。
我累了。简宝华淡淡说道。
隆钦帝的怒火只掀开一个小口,还不曾喷薄而出,见着简宝华如此,憋气拂袖而离开。
隆钦帝离开,赵宇澈也紧跟其后,偌大的永寿宫在两人离去之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刚刚的热闹非凡,简宝华是不想要的,等到两人离开之后,空气才复又缓缓流动起来。
皇祖母。九公主讷讷的,想要说立储的事,又想要说刚刚隆钦帝说过的事,父皇那般的说辞,皇祖母伤心了罢。
扶我起来。简宝华的一只手轻轻搭在赵菡曦的手腕上。
赵菡曦看着简宝华露在外的手,也染了蜡黄,滋润的纤手没有了往日的光泽,她的目光挪向了简宝华的面,神色不喜不悲,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她或许不想要说刚刚的事,赵菡曦瞬间了然。
我想透透气,简宝华说道,可惜身子不大好,见不到外面的景了。
怎么会?赵菡曦小心翼翼地扶着简宝华。
窗只推开一个小缝,幸而虽然是隆冬,这会儿并没有风,虽说无风,永寿宫过于温暖,那寒气打着旋儿探入到宫殿内。
才下过雪,所有的景都被雪覆盖,白的让人眼晕目眩,因为简宝华的吩咐,永寿宫的粗实小太监,只扫出一条小供人行走的小径,旁的地方是不扫雪的。红色的宫墙上停留着白雪,院中的红梅梅花花蕊里头,也小心翼翼捧着一点雪。
梅花开得真好。
简宝华喃喃说道,真好看。她不知道说的是景好看,还是想到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