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知道自己很是卑鄙,这种趋利避害的行为极令人不耻,在赵靖宇的惊讶又了然的目光下,他老脸一红,顿时一收手,便道:你在边上看着吧,若有不明之处,再问不迟。
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终究他无法置身不理,硬着头皮想着如何让皇帝同意,哪怕身着单衣也行,当然更有可能在震怒之下直接将自己拉出去砍了脑袋。
然而他忽然感觉到手上一轻,回过神赵靖宇已经取走了银针,大步朝夏景帝走去。
林曦曾与赵靖宜合计,淑妃若是九皇子自成一脉,共进退,于他们也是一大威胁……如何分化,还是他想出来的,让赵靖宇走进帝王的眼前,又因庶妃庶子提醒夏景帝不易太过接近,增加戒备。
夏景帝虽不满不愿,可跟淑妃的身体比起来,倒也退了一步,只是必须要他在场,且淑妃定要着衣,林曦和赵靖宇互望了一眼,答应了。
医治方案已定,他们便着手调理淑妃的身体,以便施针,一心一意放在病情上,不管夏景帝重怒之下,后宫如何鸡犬不宁。
越是年老的帝王越害怕死亡,夏景帝下定决心要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是以后宫之权回归太后,所有的宫妃一律禁足,伺候的宫人随时会被带走问话,有的能回来有的便直接消失,顿时后宫上下人心惶惶。
一宫一宫排查下来,即使是长秋宫和丽正宫都不能幸免。
贤妃娘娘,杂家奉太后之命请凝露姑姑及几个宫女内侍前去问话,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一个头发半百的太监挽着拂尘弯着腰恭敬又不谄媚地朝贤妃笑着,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粗壮的内监和嬷嬷,再后面便是多名禁军侍卫跨刀而立,面容肃穆,扑面而来便是一股冷意。
这个太监姓崔极少出现在人前,他常常出现在癖冷一角刑问逼供一些无法宣于诸口的后宫密案相关之人,笑眯眯和蔼的表情背后是冰冷满目的冤孽鲜血,被他带走的人很少有活着回来的。
贤妃的心砰砰直跳,捏着帕子的手扭得泛白,她强忍着笑道:有劳崔公公亲自跑一趟,只是凝露受了风寒,卧床不起,您知道实在与那事不相干,公公可否通融一下,等她病好本宫亲自送她过去?不仅本宫就是蜀王也定记得公公的好。
贤妃说完一个宫女便上前挽住这个崔太监,亲昵道:公公,娘娘并非不配合,实在是不巧,凝露姑姑知道的几个宫女都清楚,您不妨将她们带走吧。
她说着便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轻轻地递到了催太监的手上。
催太监笑地越发亲切,略有深意地在贤妃的脸上转了一圈,拿起荷包掂了掂,露出一个满意之色,贤妃的心里顿时落了一块大石,她也笑得更加感激。
然而没想到那掂了两下的手忽然一顿,一把扔回到那宫女的手上,拂尘一摆,崔公公拱了拱手,贤妃娘娘,您可不要让杂家难做,贵妃娘娘跟前的方公公和梅香姑娘也照样走了一圈,在您这儿可不好坏了规矩。您放心,既然凝露姑姑与此事无关,只是例行问话罢了,回来之后延医问药依旧来得及。来人,去请凝露姑姑出来,将相关的宫女内侍带走,时间不早,可耽搁不起。
崔公公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内侍和嬷嬷立刻沉声应答,推开宫女径直进了偏殿。这不经允许,直接闯入的行径让贤妃的脸色顿时气得发白,若不是旁边的贴身宫女紧紧地扶着她的手,怕是当场就发作了。
不一会儿,两个嬷嬷带着凝露走了出来,凝露穿着半新不旧的裙子,脸上脂粉未沾,眼神无光,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憔悴,倒是应了病重之语。
看人都抓齐了,崔公公便道:多谢娘娘见谅,这就走吧。
凝露一声未吭便跟着要走,贤妃心里焦急,连忙喊住了她,凝露!
凝露停下脚步,回过头,贤妃看着崔公公道:请公公通融,本宫与凝露姐妹情深,还有些话要说。
崔公公啧啧嘴巴,来回瞧了一眼,忽然意味不明地一笑,杂家省得,您说吧。在贤妃再看过来的时候他哼笑着带着人出去了。
贤妃握着她的手,极为真诚,凝露,那日说过的话我不会食言的。
娘娘,我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
凝露苦笑一声,让贤妃顿时噎住了,不过凝露忽然淡淡一笑,不过您放心,若是撑不住了,奴婢会招供的,也请您记住您的话,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
说着她放开贤妃的手,转身便离开了。
长长的宫道,越走越偏,凝露身后轻轻传来啜泣声,却是一同来的宫女害怕地哭了,那种地方一旦进去就是有命出来人也废了。
凝露轻轻地叹气了一声,不知为何会走到今日地步。
先看押起来,容后再审。
凝露是被单独看押的,被关在了最里头,黑暗的小室,只有墙上方一扇小窗透着气,昏暗的光,阴森而又可怕,想起那些传闻,她不禁抱紧了双腿。
其实,不需要审讯,就在这种地方关上两日也够折磨了。
到了晚间,便有太监过来送饭。
她不饿,但不能不吃,然而才刚勉强地扒了两口,却忽然顿住了。
她吐出饭菜,从里面找出了一个硬物,捡起来,就着微弱的光,顿时她瞪大了眼睛。
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忽然翻涌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扑上那扇门,使劲拍打,寂静的周围,发出框框框的响声。
她焦虑,害怕,惊惧,难以置信……在众多情绪交织在一起之后,长时间的拍打不仅红了手掌,更红了眼睛,终于变成啜泣和无助,扒着门缓缓地跪倒下。
不过门还是开了。
凝露姑姑。
一个陌生的太监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笑意。
凝露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问:这是我娘的耳坠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手里抓着是那单只的翡翠耳坠,因是夫人赏得,难得的上品,她娘极喜欢,又生性炫耀每日戴着。
小的以为凝露姑姑是认不得了,幸好,也免了一番口舌。那太监走进来,关上门,不紧不慢地说,凝露姑姑如此忠心为主,不惜顶罪她指,置身死度外,令人感动不已。只是不知姑姑可知安平侯府送往乡下的马车不受控制摔下了悬崖,里头的二老一男子身亡之事?
你说什么?凝露懵了,然后抓住那太监的下摆,尖叫道,你说清楚!
姑姑已经猜想到了吧,您在深宫只要过了这几日,如何还有机会知晓此事呢?您跟随贤妃娘娘那么久,她的秉性还不了解吗?
不会的,娘娘答应我的,我服侍了她那么多年……她死死地抓着太监的衣摆,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我弟妹,她还怀着身孕,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娘娘她……
这太监笑眯眯地任由凝露抓着他的衣服,轻声道:斩草要除根,不然春风吹又生,您觉得呢?
凝露瞪大了眼睛,缓缓地放开了手,苍白的手指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仿佛要将这份绝望和悲痛撕扯掉,然而越扯越痛,越痛越扯,终于一声尖锐的嘶喊传来,左韶涵,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
太监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冰凉的目光带着一抹快意,忽然他伸出脚狠狠地踢向凝露,将这女人踢得顿时蜷缩在一起,少喊冤,你冤吗?为虎作伥的东西,这一天你早该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