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一朝,夏景帝的心情极好,朝会之后,便留下了几位重臣商议此时。
就如林曦所说,众臣一致认为胡奴的公主该娶,那美其名曰的嫁妆必须纳入大夏国库,至于一个丢了权力的达达,实在无关紧要,关着不产银子,放回去是死是活与大夏也无关系。
况且,就如历代的和亲公主,根本左右不了当朝局政,该开战的时候是绝不会多犹豫片刻的。
只是一个问题来了,胡奴的公主谁来娶?
金珠公主年芳十五,已停了秀女入后宫的夏景帝再怎么贪恋美色也没有这个脸皮封为妃子。
而太子未立,蜀王和梁王也无资格让公主作为侧室,即使胡奴那方肯,夏景帝也不愿意让两个儿子牵扯其中。
而留下的九皇子却还未建府,年岁并不得当。
这事便这么耽搁下来了。
赵靖宜回到王府正是午时,林曦和赵元荣正等着他一同用膳。
饭后,赵元荣被带下去午休,林曦随着他去了书房。
这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若是事情不急,不如先歇一歇?林曦捧着一碗养生茶,慢慢地喝着,今日日上三高而起,精神头已经十足,再看赵靖宜的脸色,似乎朝中之事并不顺利。
回到了家,赵靖宜才吐出了一口气,看看林曦抱着碗若无其事地小酌几口,悠闲自在的模样,那微末的些许不快也就消了。
于是便说起今日早朝之事,十万牛羊、五万匹马外加一位公主这就满足了,恨不得当场就同意下来。
林曦手里的碗一顿,嘴角讥诮,抬头却是惊讶地说:这么多!胡奴也太实诚了!他们不再考虑考虑收回一半吗?其实一万牛羊加一万匹马已经可以打发我们这些忠君爱国的大臣了,真的。
赵靖宜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曦儿。
林曦撇了撇嘴,继续小口他的茶,喝完放到一边的茶几上,接着将袖子拢拢,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道:难道不是?大夏可是礼仪之邦,名为富有四海,向来做好了恩惠诸国,礼仪万方的准备,哪怕困难一时,也要勒紧裤腰带不能在不懂礼数的诸国面前失了脸面不是?你想这么多年何时接受过如此巨额的赎金啊?哎呀,赎金太庸俗了,上贡或许听起来更优雅些,不仅如此而且还送公主过来和亲,天哪,只要不将我国的公主送出去已经是上天恩慈!要,必须要!
林曦可是一点也不藏私地赞美,这俏皮的语调包含着浓浓的讽刺,赵靖宜想到今日朝堂之上那随着使臣话语起落的大臣,在最后众口一致恭请陛下圣谕的场景,竟无言以对。
胡奴积威已久……他说了半句,突然感觉啼笑皆非。
他们怕什么呢?上阵杀敌的将士都不怕,这些稳居京中朝堂的大臣又能担忧什么?
边境的鲜血换来如今大好的局面,难道不值得多加思索,为弥留在那片土地的亡魂多争取一份安慰,为孤苦伶仃的父母妻儿多要一份抚恤?
林曦垂下眼,他想到前世那累累历史中,无比相似的轨迹,实在心有不忍又恨铁不成钢,我闲来无事,托老师找了几本历年四海朝贡的册子,便发现了一个规律。帝王登基,千秋之节,各国皆是争相来朝庆贺,其中贡品各样,奇花异草、奇珍异兽、香料皮制、金银首饰、还有美女歌舞等,皆是当地土产,说来不算少。不过……再瞧瞧另外一边,我泱泱大国,人家千里迢迢而来,自然不能让其空手而归,必然给予赏赐,这赏赐么……丰厚的可让各国眉开眼笑,祈祷着什么时候再给他们一次朝拜的机会,办一次亏一次,从来没赚过一分银子,面子是有了,却是冤大头的面子,要知道打归打,这样的好事胡奴历年都是不落的。
这个奇怪的圈子明明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可就是这样延续了一代又一代。
这都为了什么?国家只要兵强马壮,无人敢惹,即使露出强盗面孔,又有何人敢说个不字?
最终林曦一声叹道:其实若是胡奴姿态放低些,谦卑一些,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唯唯诺诺再哭穷几句,说不定这赎金都免了。
大国的面子,哼,打肿脸充胖子。
林曦从书房出来,独留赵靖宜在里面沉思。
年已过,官员的人事调动也快下来了,白老先生任职国子监祭酒一事,虽十拿九稳,不过毕竟需要皇帝圣裁。
等白老先生的任免一下,他也该进国子监。
王府不便久留,只是没想到待他与赵元荣交代了几句,既要告辞的时候这人还没出来。
赵靖宜虽行军打仗之时也有几天几夜不合眼的,不过终究这样对身体不好,林曦看不过去便将他轰去歇息了。
没睡够两个时辰别起来,真以为自己铁打的呢!
宗人府呈上的折报,夏景帝随意翻了翻便带着去了凤慈宫,准备同太后一起参详。
此时诸位妃子也都在,见到皇帝纷纷行礼退了去。
贵妃娘娘不知提了谁?贤妃走到贵妃的身边,笑盈盈地问。
贵妃优雅端庄地抚了抚鬓角发髻,斜眼看了贤妃一眼,横竖轮不到皇子,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妹妹可真会操心。
贤妃轻笑了两声,也是,此等大事,并非我等宫妃能够干预的,我呀,还是安安分分的回丽正宫,年纪也不轻了,就不做那等熬汤夜送的事吧。
贵妃优雅的面容顿时扭了扭,暗恨咬牙地看着贤妃悠然远去,转头对淑妃邀请道:妹妹若是无事,不若到长秋宫坐坐,咱们姐妹很久没说话了。
淑妃瞧了瞧自己新做的鲜红指甲,在贵妃看过来的时候,无辜地推却了,十七公主一看不见臣妾就会哭闹,今日还是趁她熟睡的时候抽空跑出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呢,这会儿估计醒了,臣妾就不打搅贵妃娘娘了。
也不等贵妃说话,便带着宫女扬长而去。
贵妃愤恨地瞪着淑妃的身影,暗恼养虎为患,早该在长秋宫的时候就该结果了她!
如今的皇帝已经不好新鲜色了,可也不喜她,只能庆幸的是贤妃也不得宠,只有新晋的淑妃还能在皇帝面前说的上话。
虽说胡奴公主皇子们都没资格娶,可究竟挑了宗室哪一个可是大有操作的余地。
宗人府的呈报里头列着所有年龄适当又还未婚配的宗室子弟人选,虽有不少,然而身份得当的却寥寥无几,能配上胡奴公主的就更少了。
靖宜倒是合适,只是他不能娶。
夏景帝下意识地排除了首列的赵靖宜,倒不是说信不过侄子,只是娶了公主难免就会有嫌疑,能不牵扯就不要牵扯了。
太后自从那日从睿王府回来,就完全打消了给孙子做媒的心思,只求的他安安稳稳地将心伤养好,等某一天开窍了再说不迟。
而胡奴公主,说的倒是好听,在太后看来不过是个没驯化的野丫头,哪里配得上她的宝贝孙子,闻言很是认同,她没好意思跟皇帝说出实情,便搁着继续往下看。
然而一本一本看过来,夏景帝是越看越来气,最终啪一声摔在了案桌之上,用力过猛,几本折子滑下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