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只见窗前背对着他站着一个人,身着宝蓝色暗紫纹锦袍,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明眸皓齿、容色艳丽,居然是女扮男装的赵黛云。
景公子,别来无恙?她的嘴角扬起轻笑,几步便到了景昀面前。
景昀大感意外: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既来之则安之,景公子请坐。赵黛云笑意盈盈地在茶案前坐下,取了旁边的茶具悠闲自在地泡起茶来。
你到底有何事相告?为什么要拿珞妹的生死诱我前来?景昀诧异地问。
赵黛云却没有答话,温具、投茶、冲泡,凤凰三点头一气呵成,不愧是赏花会中茶技头名,不到片刻,室内茶香四溢,她亲自端了一盅,莲步轻移,递到了景昀面前:公子,这是上好的君山银针,请尝尝黛云的手艺。
景昀定定地看着她一动不动,赵黛云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委屈地道:公子,你难道连喝上一杯茶的面子都不给我吗?
赵姑娘,景昀终于开口,语声冷漠,你若有事便快说,若只是哄我过来,那便是自讨没趣,反倒有辱了你的清誉。
他看也不看那茶盅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朝外走去。
景昀!赵黛云又羞又愤,颤声叫道,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那个宁珞的?为什么你选她不选我?
景昀停住了脚步,哂然一笑:情之所钟,哪有比不比得上的道理,你自有你的良配,又何必这样追根究底?
赵黛云定了定神,几步便到了他的身后,语声轻柔诱惑:景公子,你原本就是龙章凤姿,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贵不可言,你我二人联手,只怕这世上没有谁能比得上,可你若是坚持要娶宁珞,这北孤山就是你的葬身之所,就连宁珞也会死无葬身之地,你又何必——
最后一个呢字还没出口,铮的一声,赵黛云眼前一花,只见一柄寒芒点在她的喉前,几乎能感受到剑尖腾腾而来的杀气,她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赵姑娘,景昀的脸色冷肃得仿佛能刮下一层寒霜,你胡言乱语也要有个限度,这样恶毒诅咒实在是有*份,若是再执迷不悟,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黛云脸色泛白,指尖颤巍巍地按在了那剑刃上,强自挤出了一丝笑容:景公子小心些,这要是手滑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俗话说,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若是没有把握,何必到你这里来自讨没趣?你有天大的前程等着,听我一句,别和宁珞搅在一起,她会毁了你……
那你倒说说说是什么前程?景昀冷冷地问。
赵黛云见他相询,心中顿时一喜,急急地道:比你所能想到的都要大,可我现在没法告诉你,等我们洞房花烛那一天,我便会把一切都向你和盘托出,若有半句谎言,我愿作公子剑下亡魂。她边说边往后缩了缩,把那剑刃往外推去。
景昀顺势收了剑,冷笑了一声:若是我的前程需借助一名女子联手才能得来,又有什么好稀罕的?珞妹有我护着,就算大罗金仙来了又有何惧?就算我和珞妹最终有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二人同心,天罗地网何足惧哉!
他的神情傲然,仿佛所有都尽在掌控,那张清俊的脸庞上坚毅霸气,透着无尽的豪迈气概。
赵黛云怔怔地看着他转过身大步离去,忽然好像从梦中惊醒:景公子!请留步!
景昀的脚步顿了一顿,却没有停下,眼看着就要出门而去。
我……我实在是仰慕公子,公子若是坚持要娶宁妹妹为妻,我愿为妾,诚心辅佐公子成就大业,事成之后只要公子身旁有我一处容身之地便可,公子,你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答应吧……赵黛云的语声哽咽,眼中流下泪来,仿佛被暴雨摧折了的娇花,令人怜惜。
景昀缓缓地转身,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深邃而复杂。
赵黛云越发可怜了起来,抬起一双泪眼凄然道:若是宁妹妹不高兴,我等上一段时日也可,只要公子能明白我的一片心意,我怎么做都值得。
这样楚楚可怜的痴情女子,只怕连石头人都要动心吧。
景昀却心中狐疑,倾慕他的女子有很多,却从未有一个像赵黛云这样志在必得的,以她的出身,怎么可能甘心为妾?到底有什么隐秘,是他不知道的?赵黛云为何会如此信誓旦旦、胸有成竹?
只是这其中的奥妙,只怕赵黛云是不可能会坦白,而他也更不愿本末倒置、虚与委蛇地去深究。
赵姑娘的一片心意,我是要辜负了,他淡淡地道,天高水长,愿赵姑娘今后能找到良人,今日之事,你我都忘了吧。
眼睁睁地看着景昀出了包房,赵黛云的脸青白交加,神情狰狞。
哐啷一声,她抬手将桌上所有的撸在了地上,又将桌椅全部推倒在地,满屋狼藉。
她的仆从早就得了命令,没有她的召唤不得入内,此刻也只有在屋外惶恐地问着出了何事。
赵黛云扶着柱子喘息了两声,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捋了捋稍显凌乱的鬓发,语声阴狠地低喃道:好啊景昀,既然你如此冷心绝情,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宁珞可不知赵黛云如此厚颜无耻,居然还一心想着和前世一样先屈居为妾再徐徐图之,自那日让景昀吃了一次小小的闭门羹后,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好似便落在了实处。
上辈子嫁人时母亲病亡、父亲痛悔、兄长离家,她遵从母亲遗嘱匆匆在热孝成了亲,几乎没有过期待、甜蜜的待嫁时光。
而这一世她几乎提前了将近两年议亲,亲事选了良辰吉日,就定在秋高气爽的九月,离此时尚有一个月多月的时间,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嫁妆和嫁衣。
家里人都为着这门亲事忙得团团转,外祖家听闻了宁珞的亲事,不远千里送来了一套金丝楠木的家具作为嫁妆,香若檀麝、敲之有金玉之声,贵重异常。
秦湘兰分外舍不得女儿,要知道宁珞才十四岁,到明年才刚及笄,虽然女儿行事稳重妥帖,可在母亲的眼里却依然是爱粘人的小丫头,怎么着就要成了别人的媳妇了。这些日子来她几乎日日都把宁珞带在身旁,怎么看都看不够,嫁衣从裁云阁一件件地送过来,试了又试。
宁珩更是舍不得,成日里念叨着若是元熹不好好对你,告诉哥,哥给他好好立立规矩,他去了军营快四五个月了,已经从一名司戈升为校尉,人也越发高大健硕了起来,而卫泗跟着他摸爬滚打,眼中的阴鸷和狠辣收敛了很多,看上去也是一名英俊的军中儿郎了。
看着满府上下一团喜气洋洋,卫泗显然并不高兴,目光一直跟随着宁珞转动,宁珞偷了个空,把他叫到听云轩问了几句。
在那里过得还好吗?
很好,现在队里都没人打得过我。
别成天打来打去的,宁珞嗔怪着道,记着要多看看兵书,不可光呈匹夫之勇。
我知道,卫泗凝视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中幽深一片,让人看不出情绪来,你……要嫁给景昀了吗?
这样直呼景昀的名字乃是大不敬,宁珞盯着他看了片刻,试探着问:你上次为什么不让我答应瑞王的亲事?
卫泗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痛苦之色,双拳握紧,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遭逢大难流落在市井,孑然一身孤苦无依,姑娘即将成亲,我却依然是这世上最卑贱的军奴,我真恨这世事的无常和不公,更恨老天爷不能给我多点时间!
他答非所问,却显然心绪激荡,握着的双拳都在颤抖。
宁珞心中恻然,只好安慰道:你别难过了,璞玉蒙尘,总有一日你也能鹰翔九天。
卫泗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恳挚地看着宁珞:多谢姑娘,自姑娘出手相救那一刻起,卫泗在这世上便不是孤身一人了,姑娘在卫泗心中,便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我能叫姑娘一声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