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稳婆已经搬到了谢嫮卧房的旁边,乳母也都住进了碧纱橱中,随时候产。
所有人的精神都很紧绷,尤其是沈翕,每天晚上睡觉时,只要谢嫮身子一动,他就坐起来看她,一夜总要折腾好几回,每每起床去官署的时候,眼底都是发青的,看的谢嫮十分心疼。
不过,和他说了多少遍,他也只是敷衍,晚上该坐起来看的,一次都没少过。
相比于沈翕的紧张,谢嫮倒是平静的很,因为她除了觉得夜里睡觉不能平躺之外,其他倒没什么不方便的,肚子也是平平缓缓,偶尔能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动。
☆、第134章
这天晚上,谢嫮吃了很多东西,就着咸味重口的回锅肉,吃了满满的两大碗白米饭,然后还吃了一盘子枣糕,喝了些牛乳。到了睡觉前,觉得肚子还是有些饿,沈翕又去给她拿了些瓜果来,只是柑橘一类,沈翕就给她剥了七八个,再加上蜜瓜之类的,谢嫮吃到最后,沈翕都觉得害怕了,再不敢让她吃了。
谢嫮才揉揉肚子,决定不和沈翕抬杠,这才让他扶着去了床铺,由沈翕协助她慢慢的躺了下来。
自从谢嫮肚子大了起来,晚上睡得都不太安稳之后,她就曾建议自己睡到客房去,却被沈翕一口拒绝,说她睡哪里,他就跟着睡哪里,总之两人要睡在一起。
谢嫮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其实很多时候,谢嫮都忍着不动,只有受不了的时候,才会翻身,然后沈翕就会醒来,醒来之后,也不会吵谢嫮,就是观察观察她,然后替她盖盖被子什么的,见她继续睡了,他才躺下。
这天晚上也是这样,谢嫮觉得肚子实在沉重的厉害,似乎总往下坠,她其实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也不敢怎么动,身子一阵阵的发凉。
闭着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两下,谢嫮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沈翕紧张的凑到她面前,见她醒来,便小声问道:
阿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嫮见他一脸担忧,便笑了笑,说道:没有,你快睡吧。明儿还要起早去官署呢。
沈翕还是觉得她有点不对,摸着谢嫮的肚子,一路往下,手掌心里似乎能感觉到些微的抽动,再看谢嫮闭着的眼睛一颤一颤的,摸到她下腹的时候,谢嫮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在黑暗里对上了沈翕,语气何其无辜。
夫君。我好像……尿床了。
……
沈翕眉心一抽,然后才意识到问题,赶忙去掀谢嫮的裙摆,谢嫮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她先前一个姿势躺的久了,手脚都有些麻,动弹不得,只好由得沈翕掀她的裙摆。
沈翕掀开之后,往内看了看,又摸了摸,羞的谢嫮只想哭:夫君,你别碰啊,多脏呀。我有些动不了,你拉我一把。
沈翕看着手上有些湿漉漉的,突然整个人都弹坐了起来,就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往外跑去,急促的喊道:
赵三宝!赵三宝!
赵三宝火急火燎就披着衣服从石阶那头的赶了过来,沈翕也顾不得其他,对他说道:
夫人发动了,去喊稳婆,叫大夫,再找人来,和我一同把夫人抬去产房,花意竹情呢?快把人都喊起来!
赵三宝懵了懵,然后赶忙就振奋了,撒开了腿就往下跑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谢嫮的房间里就围满了人。她的四肢还是有些僵硬,直到现在才惊觉发生了什么事。
稳婆李妈她们早就做好了准备,李妈第一个先爬上谢嫮的床,给她检查了一下,然后说道:
的确是发动了,羊水已经破了一些,得快点把夫人送去产房才行。
随着李妈一声令下,大家开始运作起来,而谢嫮此时也开始感觉到腹中有异样的感觉,忍不住捂着肚子叫了起来,一阵阵的抽痛起来,原来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坠涨,她还以为自己晚上吃多了,肚子涨呢,可是现在一阵阵的抽痛,比那坠涨的感觉可是要强烈许多了。
疼了几下之后,又停一会儿,然后谢嫮被抬到了主院东上首的产房内,背靠着软软的床垫,谢嫮还觉得好了些,可是没一会儿的功夫,肚子就又开始抽痛,比先前那一拨还要难受,直到后来,谢嫮已经不能看清楚周围行走的都是些什么人,甚至不知道她们都在干什么。
脑海里只听得见李妈的声音:夫人,宫口开了,咱们生吧。你听我的话,吸一口气,用力!
谢嫮只觉得有一种裂骨之痛侵袭而来,疼的她不禁大哭起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痛苦的感觉,就是上一世她被李臻打破头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疼痛过,下面就像是有一把刀正在将她活生生的劈开一般。
谢嫮不知道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下身的被褥早就湿了换过一条又一条,李妈给她喂了好几回参汤,又在她旁边安慰她,鼓励她,可是,谢嫮就是提不起半点力气了。
呜呜咽咽的喊着:夫君……夫君……主子,主子……
就在谢嫮觉得自己连眼泪都疼的流不出来的时候,一张担忧的脸突然探了进来,李妈和其他几个稳婆都在喊:
哎哟,相公快出去,产房不吉利。
快些出去吧。
嘈杂的声音湮没在谢嫮的耳中,她本能的对那个人伸出了汗湿的手,像是握着最后一根稻草般,沈翕也是急得满头大汗,手心里也是汗湿不已,谢嫮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上一世,他就是面对再棘手的国事,也从来没有这样过。
曾经那样尊贵的人,如今是她的夫君。也许这一回,就是她交代的时候了。老天给了她这个机遇,让她霸占了主子这么长时间,她满足了,只是可怜了她腹中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儿……意识渐渐飘渺起来,耳中听见的声音似乎也越来越远……
阿瞳。用力啊!我在这里。不要怕,我在这里,你不要睡!我和孩子都在等你!阿瞳……
沈翕来了之后,见谢嫮满身汗湿,乌黑的头发粘在她苍白的肌肤上时,心里就像是被一只铁锤,生生的锤了好几下,心脏几欲碎裂般。
就像上一回她替他挡箭受了伤,他那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在外头听了好长时间她痛苦的喊叫,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若是这份痛苦能够让他来承担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把阿瞳替换下来。
他的阿瞳,正在替他生孩子,所有人都告诉他,产房不能进,可是,他的阿瞳正在替他生孩子,正在喊他,他又如何能够不进来呢。
谢嫮几欲飘渺的神智在听见‘孩子’的时候,突然就清醒过来了,是啊,她还有孩子,她正在生孩子。生的是夫君的孩子,生的是主子的孩子……
上一世,主子没有孩子,他一生过的太苦了。这辈子,老天给了她机会,陪在他身边,她怎么能因为生孩子而离开他,这样的话,不是又要让他痛苦一辈子了吗?失去了妻子,又失去了孩子……她可怜的主子,今后该怎么过呀。
谢嫮的魂魄似乎经历了很多地方,一会儿是昏暗的房间,一个孩子满身是伤蜷缩在角落;一会儿耳中又听见女人的呻、吟喊叫;一会儿又看见一个孩子一脸仓皇的抛在雷雨交加的走廊上,身后有个人在追着他打……
那个孩子是谁?
直到一道闪电划过,那孩子后背上一个红色的凤凰胎记映入了谢嫮的眼帘,让她猛地就睁开了双眼,瞪着上方的承尘,半晌没缓过气来。
李妈急躁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醒了醒了,夫人醒了。快,快给夫人喂参汤,热水呢,拿热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