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怎么会……?
虞子婴已经从他的表现得到了答案。
遇到这种时候,你们一般是怎么处理的?虞子婴微嘘起眼睫,略数了一下,约有上百条黑狼将他们包围住了。
图鲁此时此刻根本没心情去关注虞子婴,他一个匍匐冲上去,急慌急忙地动手用力大摇警响铃,并且张嘴大声地惊喊道:毒黑狼来了!大伙!赶紧躲起来啊!
毒黑狼来了!在西北界面!所有人赶快躲起来!
毒黑狼来了!快传达警报,全都躲起来!
连着三声的呼喊,就像临死之前的嗥啸,尖锐而凄厉,充满了破金穿石的坚决,冬雨雷轰的震撼。
虞子婴偏过头,微怔看着他。
她以为这群流民设下警戒线,是为了反抗、为了抵御,甚至当敌袭来时,会表现得宁死不屈,就像之前跟玄阴军对抗一样……但眼下的情况好像跟她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不战而退?
其实想一想,这样的行动才是符合他们目前的情形,毕竟像这种程度的与狼战斗,哪里是他们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老百姓能够对抗得了的?
躲……其实很正常。
只能说,不正常的是之前他们对玄阴军的那种冒进的行动。
——
不过,他这样莽撞地大声报信,岂不是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眼看着先前刚漫爬上沙丘的狼群,齐齐将视线转向他们这个方向,那湿润的鼻子喷出白气,两只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透出它的锋利与冰冷,两只耳朵立在脑袋上,似乎永远不会贴到表示臣服,如雷达一样收索着一切信息。
如今他们面临的是东、北、西三面是狼,而南面则是被警戒铃防卫的位置,虞子婴猜测既然图鲁敢冒死传信,自然是不可能将敌患带进流民聚居之地。
快跑!
看得出来图鲁十分紧张且害怕,但他却硬压住身体的虚软之意,用一只汗湿的手牵起虞子婴便使劲地前跑去。
果然,他没有选择南面,而是狼群较少的西北交夹面。
你觉得,我们能躲开这一匹匹经过特殊训练的黑狼的追踪?图鲁慌不择路地拼命奔跑,风中传来虞子婴的声音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只有旁观之人才有的冷静。
图鲁心中咯噔了一声,一下子就愣住了,接着他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你放心,我们在前面的沙丘冢内挖了很多条洞穴,只要我们藏进去,它们是绝对找不到我们的。
问题是,只要藏进去,可若他们来不及藏进去呢?
要知道,双条腿的动物总是没有四条腿的动物跑得快,若最终来不及,他们便只能葬身狼腹之中了。
虞子婴心中雪亮,却没有说破这一层。
说破又如何?他想必早已意决,无论是他的命,或她的命,都比不得那一群流民的存活重要。
虞子婴闻风辨声,她猜测现在可能有一部分狼已经绕到了他们后方,虽然现在它们并没有十分激烈地行动,只是一旦总攻开始,它就会并与其它三面的狼群共同围歼上来,虞子婴曾在书上看过,几条狼围追一只黄羊的时候就常用这种办法,而如今上百条狼围追两个人,或许也会如此狡猾而狠辣。
虽然知道这些,但现在不跑也是不行了,至少是拖一时活一时。
铃铃铃~
铃~
铃铃~
突然,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特殊绯惶的铃动,这些铃响跟刚才起风无意之中的铃动是不同的,它时尔一轻一重,时尔一柔一狠,时尔两两三三成调,是尔二二四四成歌,十分有节奏与韵律,令虞子婴不禁受到吸引,忍不住回过头去。
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黑狼群的后方,只见有一道冶艳,一身红衣似血的身影,她(他)面罩着一层轻薄红纱,那朦胧的红纱覆在她(他)高挺的鼻梁下,隐约透露的面部轮廓十分立体而精巧。
她(他)一头紫红色的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因隔得太远,又因风沙迷人眼,那光亮华丽的发丝如同贡品柔缎,不仅仅是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那样好看,披散在身上亦是舒适飘逸,更增添一种撩人风情。
风温柔而细腻地吹起他(她)脸上的红色薄纱,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
这个人的气质跟姿态已超脱了男女的界限,一时虞子婴竟没有辨别出这人究竟是男还是女。
她(他)站在警戒铃旁,拽住一截扯在手中,饶有趣味地拉摇着,她(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十分赏心悦目,直到她(他)用力过猛,直接将一长串的警戒铃连根拽断,所有的声音都嘎然而言。
终于……狼群发起了总攻。
它们眦开了牙,牙齿雪白锐利。
在荒漠中嗖嗖飞奔的狼群,像几十枚破浪高速潜行的鱼雷,运载着最锋利、最刺心刺胆的狼牙和狼的目光,向虞子婴他们冲去。
风声呜呜,在这一刻变得锋利无比,卷鞭着风沙,重重击在他们身上。
虞子婴知道前面或许已经无路可退了,而图鲁的体力则已经注定了这一场的奔跑耗尽即使来临。
我来挡着,你快走!
图鲁带着虞子婴跑到一片红岩山背底下,他们前面有一条岔路,另外有一条下坡枯草灌木。他欲将虞子婴推向乱蓬蓬的灌木丛中,让她顺着细沙滑破朝下逃跑,他此刻满脸的汗水糊着脏兮兮的灰,流成一条一条的沟壑,气喘吁吁,看起来十分地凄惨而狼狈。
吃掉你的话,只需要几匹狼便足够了。虞子婴视线越过他,望向他身后那腾腾飘起的风沙尘雾。
这么多的黑狼一同进攻,可不是只需要牺牲一个或两个人就能够逃脱得了的。
对、对不起!
图鲁脸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一双通红的眼睛,汗水朦胧间,他看到了虞子婴那即使泰山崩于前亦不改色的雪稚丽颜,她是如此地特别而美好,突然他心底升起一种极大的愧疚与揪痛感。
他深深地觉得,像她这种人物……实在不该陪他死在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