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声像是被压抑得有些变态诡异的笑声从远处传来,虞子婴眨了一下眼睛,仰起了头,看向青雾薄渺,高柱笋岩上的靶靼,那渺小如飞蚊的身影,令虞子婴哼嗤一声,撇了撇嘴。
你看到他的时候,想到一个什么词?
始站在她的旁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想都不想答道:自取灭亡。
虞子婴一听,猫眼闪动了一下,似很满意他的回答,眉眼缓缓舒展开来,却又自从中透出一种沁人脾肺的寒冷之意:他现在好像还在做梦,我们去将他的美梦击碎,变成一出……恶梦吧。
斜过眼,觑着虞子婴此刻万籁寂静的模样,始摩挲着下颌,突然道:呆子,你看起来好像变了。
虞子婴瞟向他,无声问道——哪里变什么?
始眼神细致探究地打量着她,耸耸了鼻尖,桀骜不驯的眉梢飞起,哼冷着声音道:变得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呆了……
在离开我(他)后,你的生活依旧能够精彩,甚至有了更好的变化,那我(他)在你心目又算什么呢?
一段不值得去追忆的过去?一个可有或无的人?一件弃之亦不可惜的物?
始倏地攥紧双拳,眼底急遽翻滚着各种负面黑黯的情绪,但一转瞬又被他尽数掩进了眼底。
他依旧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骄傲跋扈少年,盛气凌人而明艳张扬。
呆?她很呆吗?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木木的小脸上全无表情,他没有理他,徐风阵阵,她如一团火枫几步飞跃便已出几丈,发现始仍旧停留在原地没动,她回过头,黑溜溜的大眼看着他:……
怎么不走了?
始抄着双手,阴郁着一张秀美至极的脸,沉沉冷冷:你之前是不是故意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引蛇出洞的?
虞子婴微微一愣,她静静没动,少女的眼睛,如月光下辉映的大海,深邃幽沉似能包容一切。
呆子,不准骗我。始墨发沉沉,一身白色祭袍被火光映得烈烈生焰,那尾翼翻飞如妖异阴邪冥狱闯出的邪神妖魔。
是与不是,如今都难以解释得清了,她若言非纯粹故意,自然不是,若说无半分意向,却也说服不了人。
其实这一局司就等同被安置象棋之中在将军的位置,若有人想将将军,她则会派出早就妥善安排好的相跟车,将敌军一举歼灭。
然而,这将军是她故意安排的吗?自然不是,当局成势就,将军就已经注定是他了,这一点即使是她亦无力改变现况。
而她则是车或炮,作为已方主攻力,为了能够尽快扫清对岸的敌军,自然没办法一直守候着将军,而此时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提前将一切步骤策略计划好,以确保将军无碍。
我绝对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虞子婴没有解释别的,只是用一种类似偏执语气保证道。
没有否认……啊。
始冷笑一声,含着空旷的冷冷清清的空气,那薄薄的眼帘低垂下来:那你这一次……是为谁而回来的?
为谁?
能为谁?
这话刚问出口,始嘴角的冷笑便先一步转变成一种讽笑。
凭亲疏,司与她相伴时日厚于他许多,司待她痴恋若狂,而她待司亦诸多容让,若论性情,司虽然胆小懦弱,一事无成,但那呆子却是一个强势而思想成熟之人,正巧能够容洽他那种弱气的性子。
而他呢,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冰驯不服的狼,谁会愿意接受他?
……即使他跟司相同的时间遇到她,她却不会知道,即使他一直透过司的眼睛看着她,她的眼中却从来不曾有他……
——不公平!
始盯着地面,那双漂亮却空洞的双眸之中渐渐泛起阴鸷之色,冰冷粘腻的气息自他身上缓缓散发出来。
虞子婴根本不知道始的一句话,还不待她产生出反应,他倒先一步跌入了一种自怨自艾的神思之中。
虞子婴只是很诚实地忠于自己的想法,指着他道:你。
始死寂阴沉的双眸倏地一怔。
嘣~
像是周身那一层无形的龟甲破碎了,始打了一个激伶,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虞子婴:你说谁?
他这下倒也不自怨自艾,反而有一种被置诸死地而后生的狂喜冲入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血气冲顶,手脚倒也不冷了,反而热了起来。
虞子婴黑瞳平静似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为你。
在她心目中,司亦是始,始亦是司,被斩成两半的灵魄同宿一体,舍一不可,弃一不能。
为司,亦是为始,这个你是对共栖一体的他们而道。
然而对于始而言,他不需要知道得太详细,也不用计较得太深,他只要她这一句就够了。
他抿嘴喜不自禁地笑了,他的笑跟腼腆羞涩的司是完全的两种感觉,飞扬骄傲的眉,笑弯得意的双眼,腮上两个陷得很深的酒窝,他无疑是一个张扬而鲜明的人,如明炽艳煞无边的火,连他的笑,都带着一种如烈火醇酒般熏然扑面的热度。
那双看着虞子婴的双眸,此时也像褪却了全部的黑暗与冰冷,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当真?
虞子婴听到他得瑟乐呵的语气,视线过久地停留在他的那一张像桃花般笑靥上,为他这么容易感到满足跟高兴而感到诧异。
心底不由得想起之前她跟冷氏族长之间的谈话,心底对他从小的经历跟遭遇领悟得更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