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脸害怕又紧张地赶紧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粉沫,发现并不是什么让人中毒的毒粉后,这才停下乱糟糟的队伍。
不过……这是什么?
猀华视线朝他们转溜一圈,眯了眯了眼,勾唇阴笑一声,然后从脖子后的一圈绒毛内掏出一把蠕动白色透明的蛊仔。
这种蛊仔细微如线如丝,约一个指甲尖长度,以猀华的大掌一捧盛着,基本上就该有成百上千条了,他走到边沿位置,目光俯视着下方那些因他的动作而仰头茫然朝上看的步甲士兵,再次忍不住加深了笑容,故意夸张了动作,将手中的蛊仔如同仙女撒花一样全部撒向下方。
下面的人急咽了一口唾沫:喂喂,你、你们看到他、他在扔什么?
不、不知道,看不清楚……
那些像幼蛆一样的蛊仔如同绵绵细雨一样撒落,因为其又细又小,眼肉很难一时分辨得出来究竟是些什么,就算掉落在身上,那毫无重量的蛊体也难以察觉。
但是如果被它们粘上身,一旦让它们游走接触到外面的皮肤,那么真正的悲剧就会在顷刻间发生。
不一会儿,下方便传来一阵一阵惨鸣尖叫,凄厉无比。
啊——
靠,这是些什么玩意儿!滚开!走开——啊!
好痛!痛——多伦郎将,救命啊——
救我啊——有什么东西正在吃我……我的眼睛、我的鼻子……
那名叫多伦郎将并没有上阶梯,他独自一人站在后方,即使他离那一群步甲士兵有一段距离,但此时他仍感觉发寒,忍不住踉跄地急退几大步。
他浑身打哆嗦,吓得晕头转向,惊惧像疯狂的子弹一样袭击着他,看着眼前一片地狱般的场景,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无色。
那群好模好样的士兵就像中了化尸水一样,有人从头皮开始烂起的,片刻大片大片头皮跟头发唰啦啦地掉下来,有的人则是从手或脚,麻布衣服被撕开,稀烂的肉先是变成了白色,然后从皮肉腐蚀成鲜红的内禳,有人从脸上,面部的肉像被某种生物啃食干净了,眼珠子承受不住重量便掉到了嘴边位置……
有人想逃,只是刚迈开脚步,才发现腿上的肌腱皮肉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只剩一截白骨上余留一些猩红肉碎……
浓烈的腐烂血腥味道冲入鼻中,胃中的酸水一涌而上,多伦郎将很想弯下腰去吐,但他蓦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好像空了,溶了,化了,一阵强烈而急遽的剧痛令他头皮发麻,眼前泛黑……
他颤抖着白色嘴唇,眼珠子凸起,艰难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胸膛,他看到胸前的鱼皮甲整个撑不住凹陷了进去,松垮地挂在他肩膀上,稀里哗啦的内脏红白之物掉了一地,染红了他的脚底,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中腹已被掏空,只剩一个白骨空架……
不过一刻钟不到,大殿内再次变得寂静而阴森,那轻薄的暗紫纱轻轻拂动,幽暗而诡异的光线像被朦了一层不祥气息,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只剩下一具具倒得横七竖八干净的白色骸骨,白骨内蠕动着一条条吃得饱满,涨长约有一指大小粗细的蛆蛊。
猀华扫了一眼,面色没半分异样,他拨了拨额前头发,然后含笑卑微地低下头,向惰皇请示:皇,虞姑娘怕是来了……我们难道不需要做点什么?
惰的面容像是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瑕疵的沾染,清纯得像高山顶端的一捧圣雪,却又因不识人间烟火,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克制与疏离,气息冰冷得让人不知如何靠近,但他与身俱来的优雅高贵气质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但听到虞姑娘时,他眼眸却不经意泛起了一些那细细碎碎的亮光:姓殷的对付不了她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她。
猀华不敢随意揣测惰皇的心思,瞥眼扫过惰皇因听到虞姑娘的事而明显被取悦的神色,他还是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继续问:皇,您不打算帮一帮那个姓殷的了?
不过区区一蛮夷之辈,值得我一二再地出手帮他?惰狭长深澈的幽墨眼眸显得高深莫测,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轻敛,朦胧了眸中的冰雪之色。
他俊挺的鼻梁,唇色偏淡的薄唇,微抿的下巴,隐隐昭示着他倨傲而寡淡的性格,让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猀华一听眉心一跳,僵便地扯了扯嘴角,暗中腹诽道——那姓殷的无谋无勇,深深惧怕那渔人军团的首领,就算心中有什么想法,也是不敢逆叛的,还不是您之前不还使劲怂恿他拿下了这座渔人岛,并给了他散功的毒粉,还信誓旦旦地以异域兵力为后援,助他一臂之力,眼下轮到仙女反攻,您又立即撒手不管,那姓殷的估计这次铁定要被您跟仙女一块儿玩死了……
可若再不阻止,怕是虞姑娘真会带着那个渔人军才首领重新占领了这座渔人岛了。猀华讪笑一声。
惰微弯细腻的嘴角,眼底却平波无澜,却悠远意味深长,淡淡道:她想要,便给她。反正,他只要她脑子里想着他,然后过关斩将,穿越一切前路的阻碍,眼神如一地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这几日他的故意为难想必已经足够令她明白一件事情了,他惰并不是她虞子婴召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若他不是她的同伴,若她离了他,她所遭遇的事情将会困难百倍。
他性子刚断分明,他的世界亦界限分明,若不跟他在一起,那便只能是他的敌人,那些所谓从此想忘于江湖的道理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招惹了他,如有欲念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至于这座渔人岛,他本就无所谓,她想要,他就拱手相让给她也无妨,否则依她那认真起来便眦睚必报的性子,怕他的本意会被无限扭曲,最后落得适得其反。
——这完全就是育儿经内的打一棒子喂一颗糖政策手段。
皇做这些事情,该不就是故意设了一个难关来为难一下虞姑娘的吧?猀华直愣愣地看着惰皇那如枯井幽洞般淡漠莫测的侧脸。
他深觉以惰皇这种高上大的人不该玩这种既浪费时间又略显无聊的手段吧?
惰微微抬起脸,纤细微卷的睫毛扇动一下,却并没有回话。
噗……这是默认了吗?猀华嘴角再度间歇性地抽搐了。
他发现惰皇自从遇上仙女后,便变得跟他所熟悉认知的人不一样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摸不透皇究竟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了。
事实上,惰只是随心,他自己也摸不透自己究竟想做什么,究竟想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等了三日,‘闇炎’与‘灵鹤’应该已经抵达宛丘了。惰道。
猀华猛然地抬头,一愣,他茫然地眨动了一下眼睛,脑中灵光一闪,诧异地脱口而出:难道,难道皇这故意拖延了这几日,便是为了等暗部到来?
闇炎跟灵鹤是惰皇私兵暗部的其中两支,前者是一支攻性的先锋尖刀部队,后者为防性的密报部队,之前在来宛丘前,猀华已听从惰皇的命令,先遣了一支两仪防性的部队为军前勘测。
那人性急,自以为武功高强便狂妄自大了起来,如今殷圣与夷族勾结成奸,这殷圣当初既能灭掉九洲霸主腾蛇,便证明他们手中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来专程对付腾蛇族,再加上这宛丘又是一片毒瘴险恶之地,就让她这样贸然前去救人,岂不是送死?惰平淡的语气中含着几分讥讽。
原来……惰皇一直都在暗中替仙女打算着,虽然这几日冷她、恼她、打击她,却仍旧愿意管她的事。
猀华这才恍然惰皇的用意,但看到如今两人成了对垒交锋的两方,一时不由得有些头痛。
既然皇是为了虞姑娘好,又何必用这种……方式呢?
猀华言中末尽的这种是什么?当然是这种将人往死里得罪人的方式了。
惰皇眸光微亮,阴阳怪气地道:呵,她气我枉我怨我,难不成孤还得笑颜犯贱地上前讨好她不成?
他长发软软如瀑布般披泻下来,显得有些慵倦和清冷,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黛长的双眉压下,暗色的眼影下,被长睫毛盖着的墨玉色双眼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
猀华被惰皇这股子怨气阴冷的声音惹得一震,脸色有一些泛白,似快承受不住他的威压,立即低下头,并且退开几步,仿佛这样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