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迎面而来,越来越密,身后却温暖而宽厚。
晏恣浑身上下崩起的神经终于被这暖意磨得松懈了下来。
霍言祁并没有带她回宫,而是直接去了宁国公府。
晏恣好奇地打量着他住的院子,干净利落,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是在两边墙上挂了一幅策马图和一柄宝剑,的确是霍言祁的风格。
下人们抬进来了木桶和水,晏恣被雨淋得难受,这举动甚是贴心。
只是霍言祁一直杵在房间里盯着她,居然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
就算木桶放在屏风后,他也不能这样不见外吧?晏恣有点恼了:霍将军,虽然我穿着男装,可你不会忘记了,我是个女的吧?
霍言祁顿时惊醒过来,耳根泛红,狼狈地朝后退去。
只是门刚一合上,他的声音在外面犹豫着响了起来:小恣……你不会再逃走吧?
晏恣冷哼了一声:会!等会儿我洗完就溜走了,有本事你进来守着我。
门外没动静了,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几个窗棂上依次响起了哒哒声,她好奇地走过去推了一下,窗棂被钉住了。
她抚了抚额,也懒得和霍言祁计较,跳进了木桶,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几乎熏然欲睡。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人敲起门来,声音雀跃:小恣,是我,我哥说你在这里!
好些日子没见,霍言岚想晏恣得很,她每日里就是做做女红,学点琴棋书画,再不济便去两个姐姐家做客,和她们聊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日子过得甚是无趣。
霍言岚带了一套她的裙衫过来,丁香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两个人的身材也差不多,穿在晏恣身上看起来娇俏软糯,乌黑的头发披散着,衬着她白嫩细腻的肌肤,俨如出水的芙蓉,让人挪不开眼去。
哎呀,就是头发还有点湿,不然我替你挽个漂亮的发髻。霍言岚盯着瞧了好一会儿,十分满意,包管让哥哥吓一大跳。
晏恣思考了片刻:要让他那张脸吓一大跳,还不如我在脸上抹一堆血。
霍言岚掩嘴笑了起来,开始替自家哥哥打抱不平:你别嫌弃我哥,他那是处变不惊,要知道,好多人喜欢我哥呢,明里暗里都来打听我哥的喜好。
晏恣的心里突突一跳:那怎么还没见你哥成亲?
霍言岚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那是因为我哥心里一直有人,他虽然不说,可我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妹妹,一瞧就瞧出来了。
莫名的,晏恣心里有点烦躁:这么神神秘秘的,喜欢就去提亲呗,藏着掖着真不象男人。
霍言岚愣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很讨厌,特别讨厌。晏恣恶狠狠地道,好像这样就能把心头的烦躁一扫而空。
霍言岚噤声了片刻,正想不死心地再说几句霍言祁的好话,门外霍言祁忍不住了,敲门叫道:好了,快出来吃点东西。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霍言岚再不死心也不敢在霍言祁面前放肆,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和晏恣聊了个热火朝天,倒把霍言祁晾在了一边。
末了还是她的丫鬟来请,说是夫人找她有事,霍言岚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霍言祁准备的点心很合晏恣的胃口,尤其是一盘花生粘,花生又香又脆,外面包的糖又酥又甜,晏恣忍不住抓了一把,一颗颗地往嘴里丢。
吃到一半,晏恣忽然回过神来,朝着四周一看,只见一旁伺候的下人已经都退下去了,厅里只剩下了她和霍言祁两个。
她有些不自在了起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边的糖渍,迎向霍言祁的目光,霍言祁的目光温柔,眼中仿佛有满溢出来的宠溺。
晏恣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睛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宫里?我想我爹娘了。
霍言祁盯着她的眼睛:你真的想好了?
其实你那天的话我想了很久,晏恣脱口而出,你说的很对,成了公主,有得有失,福祸相依,我何必拘泥执着于还未出现的一切,而放弃了自己想要的。
霍言祁长出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你想通了就好。
晏恣神气地挺了挺胸,豪气冲天地道:没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的神采飞扬,清透的双眸中有着别样的光芒,霍言祁看着看着,便失了神。
小恣,他缓缓地道,放心,不论你做什么,都记得,我就在你的背后。
宣华殿里静悄悄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就连荣公公走起路来都踮着脚尖。
谁都知道,陛下这阵子心情一直不好,就连户部报上来今年的税银征收情况都没让他的眉头舒展一下。
大殿下兴冲冲地来递了一篇折子,关于今年吏部的查考,燕伯弘看了几眼便直接摔了回去,评了四个字——空泛无效,令他重写。
二殿下晌午来请安的时候,没说两句,便被燕伯弘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说他只知玩乐,难堪大用,罚他闭门抄写国书。
朝堂上的大臣们原本便不敢懈怠,现今更是日日三省其身。
到了申时,有御前侍卫一连来了几趟,燕伯弘的脸色更是一趟比一趟阴沉,简直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殿门外传来了一阵嬉笑声,宫人们顿时暗中叫起苦来,这是哪个没眼色的,居然敢到这里来闹腾。
荣公公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正要遣人去训斥,殿门一下子开了,一个身影从高高的门槛上蹦了进来。
荣公公,怎么几天没见,你脸上的褶子多了几道啊?一个俏皮的声音笑道。
荣公公打了一个激灵:哎呦我的小祖宗,你……你可算回来了!
我爹呢?晏恣四下张望着,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吗?你们怎么也不劝着点。
荣公公抹了一把冷汗,谁敢在燕伯弘面前放肆?他理政时就连淑妃都不敢步入这宣华殿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