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好一番功夫哄好了两个小家伙,沐奕言刚想走,忽然沐奕啸趴在门上叫住了她:皇兄,俞大人他……不喜欢你吗?
沐奕言愣了一下,不禁一阵汗颜:居然连这个小屁孩都看出来了,她这个皇帝做得可真是失败。
她摸了摸沐奕啸的头,笑着说:是俞大人对朕期望过高了。
沐奕啸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懂,抱住了她的腰蹭了两下,忽然仰起头来,神情郑重地道:皇兄,你等我,我会用功的,等我和小八长大了,我们会来辅佐你,你就谁都不用怕了!
一路走来,沐奕言一直在想沐奕啸的那句话,如此温暖,如此贴心,让她的嘴角不自禁地就翘了起来:为帝已经大半年了,这是她收获的最动人的一句话,不枉她和洛太妃干了几次架。
不知道若干年后,沐奕啸还会不会记得这句童言稚语?还会不会对她这个兄长又那么一份孺慕之思?
她一边想着,一边心不在焉地跨进了点墨阁的前厅,却看见俞镛之正负着手在看墙上的字画,想必已经等她很久了。
俞镛之向来喜欢白色,他的气质隽雅,白色的确很衬,不过,这身绯色的官服让他那淡泊飘然的身影添了几分俗世之色,看起来倒比白色显得平易近人。
沐奕言走到他身旁一瞧,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烫:俞镛之看的那副字是他的手笔,她特意遣洪宝去田启斋买的,据说这位俞大人的手笔在京城特别行俏,几乎到了一字难求的地步,许多闺阁女子甚至以百金求购,要知道,前朝书画大家的遗笔也只不过百金而已。
这个……原本想去买一副陋言居士的字画,不想洪宝买错了……沐奕言睁着眼睛说瞎话。
凌兄的字的确比臣的多了几分风骨。俞镛之回过头来,淡淡地躬身行礼。
俞大人找朕有何要事?沐奕言趁机岔开了话题。
陛下刚才是为何去的重华宫?俞镛之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落在了沐奕言的脸上。
沐奕言愕然看着他,半晌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怎么,朕去探望朕的弟弟,还要和俞大人禀告不成?
臣不敢,俞镛之后退了一步,那张素来淡泊的脸上居然看起来有些烦恼,臣只是一直有一事梗在心头,为了此事夜夜难以安眠,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这和朕去重华宫有什么关联?沐奕言简直觉得莫名其妙,朕喜欢小七小八,他们俩也念着朕,和俞大人的睡觉有何相干?
陛下难道不知道吗?洛太妃四处在哭诉,说是陛下对七殿下心怀叵测,前日已经哭诉到了臣的父亲那里。俞镛之低声道。
沐奕言倒抽了一口凉气,半晌才笑出声来:原来如此,俞大人这是来劝朕避嫌,还是来劝朕让小七重新回到永和宫?
如果微臣要劝,陛下愿意答应吗?俞镛之沉声问道。
沐奕言沉默了片刻,想起大半年前对他警惕戒备的沐奕啸,决然摇了摇头。她前世是个孤儿,今世更是母亲早逝,父亲对她弃若敝屐,骨子里对那种骨肉亲情渴望已久,现如今,那两个弟弟聪明可爱,只要稍加点拨,便是可造之才,她怎么舍得再送回洛太妃她们的身旁,让他们从小便学会后宫的勾心斗角,甚至像她那个二皇兄一样,夺嫡失败,躺在床上活死人一般地度过余生?
俞大人,小七和小八现在在重华宫很好,你们都不要再多费心思了。沐奕言冷冷地说,朕还有事,俞大人你告退吧。
说着,她一拂袖,便往书房走去。
陛下,厉王爷回来了。俞镛之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一字一顿地开口。
沐奕言的脚步一顿,眉心微蹙:厉王?她怎么对这两个字没什么印象?
像是猜到了她心头的疑惑,俞镛之缓缓地道:厉王爷本姓陈,因军功卓著,被太祖帝钦赐国姓,世袭厉王,统大齐西北军,现任厉王沐恒衍,年方二十六,自小从军,在和西陵、龟兹等小国的征战中屡建奇功,现遵从先帝遗诏,退西北军元帅之位,接任京畿禁军之职。
那……那又如何?沐奕言奇怪地问道。
厉王爷他的本家,是洛太妃的表亲。俞镛之缓步走到了她的身旁,一股浅浅的书墨清香传来,令人心神一荡。
表亲……此时此刻,沐奕言却没有心情去思及这旖旎的情景,只是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忽然笑了笑,看来给小七撑腰的人还真不少。
陛下,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俞镛之逼视着她,臣想和陛下一心,还请陛下明示。
屋子里静默一片,良久,沐奕言抽了抽嘴角,终于低叹了一声道:俞大人,都说皇家无亲情,可朕这个傻瓜,却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还请俞大人帮朕。
☆、第11章
俞镛之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他身为先帝近臣,对三子夺嫡那血淋淋的真相一清二楚,俞太傅对他提及洛太妃的哭诉时,他只觉得一阵心寒:难道沐奕言也真的要不顾骨肉亲情,对那两个未成年的弟弟痛下杀手、永绝后患吗?这个猜测让他对这个景武帝失望到了极点。
可失望归失望,他却也不想违背先帝的遗诏,沐奕言根基未稳,如果这样直接对上了洛太妃,会大伤元气,所以,他今天前来觐见准备了两个腹案,一是劝阻沐奕言同胞相残,如果劝不了,那就为沐奕言想个两全之策。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饱受了十多年的冷漠和白眼的四皇子,内心居然还有这么一块柔软的角落,这让满腹谋略的他忽然失去了方向。
镛之,你不必太过失望,我隐隐觉得,陛下可能会给你我一个惊喜。
好友凌卫剑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向来惫懒淡然的陛下来。
陛下心里真的这样想?半晌,俞镛之才低声问道。
沐奕言心里着恼,面上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俞大人是怀疑朕有什么阴谋不成?难道朕要把小七幽闭在重华宫,从此不见天日,然后找机会喂他喝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直接咔嚓了不成?
俞镛之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片刻,忽然,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陛下,臣终于明白了,陛下喜欢口是心非。
俞镛之向来淡漠,尤其是在沐奕言面前,这一笑,仿佛冰雪初融,看得沐奕言呆了一呆,这才回过神来,耳根微微泛红,她掩饰着走了几步,烦恼地叹了一口气:俞大人,小七是个可造之才,朕不想见他重蹈几位皇兄的覆辙,烦劳俞大人了。
俞镛之点了点头,一边思谋着,一边跟着走进了书房,洛太妃的母家除了兄长吕泽豫为正三品的御史大夫外,身居要位的不多,唯一棘手的就是厉王沐恒衍,他既已奉召换防,却一直没有入宫觐见,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此人,只能拉拢,不可对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一进书房,俞镛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好一阵子没来,点墨阁里简直乱糟糟的,杂书话本又开始占据了书橱,奏折被挪到了一旁,案几上摆着笔墨,上面涂着写不知所云的线条……
沐奕言暗道要糟,灵机一动,捂住了肚子,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洪宝,朕怎么觉得肚子……
俞镛之瞥了她一眼:陛下,这一招你已经用过很多次了。
沐奕言的脸涨得通红:不是的,真的疼,真的……
话音未落,她的小腹一阵抽痛,一种重重的下坠感袭来,她的脑袋嗡地一声,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椅背:天哪,老天爷你不会这样玩我吧?
陛下,前几日写的文章呢?能否让臣一阅?俞镛之在案几上看了看,想要找到她的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