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她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怎么了,顾非灏着急地问, 脸色这么差?
琋儿,喝点热水。卫梓宥递了一杯水过来。
顾琋接过来喝了几口, 感觉舒服多了, 这才在顾非灏的搀扶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刚才贪嘴多吃了冰葡萄, 有点不舒服, 差点把书架弄倒,现在好点了。
你可吓死我们了, 顾南漳心有余悸,还好,陛下没过去看。
顾琋自己也有些后怕, 抚了抚胸口,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苦笑了一声:我没想到他居然还在找我,爹,大哥,卫大哥,给你们都添麻烦了。
胡说什么, 顾南漳责备道,你是我女儿,算什么麻烦?
这事估计瞒不长久,顾非灏忧心忡忡地道,但凡见过你的,看到那张画像一眼就能认出来。而且,陛下他后宫依旧空无一人,只怕礼部立刻就会安排选秀,到时候把你的画像一送上去,也马上就会穿帮。
顾琋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我这两年几乎没有外出见人,京城里还记得我的人应当不多,陛下他也不会逢人就拿着画像让人认。至于礼部的画像,也不用担心,我猜我的画像应当早就被人掉了包。
什么?几个人异口同声,面带惊愕。
这件事顾琋其实早有察觉。
程双蕴替孟凭澜选王妃时,有她的名字在内,那应当是看到过她的画像的,但孟凭澜和程双蕴却根本没有把她和顾琋两个人联系起来,所以,她的画像是被人换掉了。
再往前追溯起来,她和郑蕙予约好去邠州探亲,结果却在青崖山附近遭遇了山崩,又被青崖寨的人掳走,这其中也有玄机,只怕连那个商队都是有人故意做好了手脚。
这双幕后黑手是谁的,她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数,可那人到底意欲何为,她还雾里看花看不清楚,还要再等等才能知道。
她把自己的猜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安慰道:爹,你就还是留在京城,万一有什么事也可随机应变。陛下此人,虽然肆意妄为,但心胸应当还算宽广,大宁如今百废待兴,也需要你这样的能臣辅佐,你和哥哥别因为我的事情而耽误了国家大事,我一个人去江南就好了。
顾南漳左右为难,忽然便恼怒了起来:顾非纵这小子人呢!全家就他一个没有官衔在身,他若是在的话,便可以陪你一起去。
顾非纵便是顾琋的双胞胎哥哥,两年前西戎入侵、北仁叛乱时,他气愤于朝廷的不作为,留下一封书信说是去打仗了,自此就没回过家,只是在陆陆续续托人带信报了平安。
现在战事已毕,也不知道他还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顾琋倒并不太担心,前世顾非纵也是如此,后来因为战功卓著被编入禁军,升为从五品的归德郎将。这一世虽然有很多事情不一样了,但顾非纵这里的变故应当不大。
爹,你别生气,顾琋安慰道,他上次来信不是说得了军功升职了吗?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我这里没事,多派几个侍卫随行就是了,现在战乱已经平息,江南那边又有外祖父一族的亲戚在,安全得很。
伯父,卫梓宥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话,郑重地道,我陪琋儿去江南吧。
顾南漳愣了一下:梓宥,这可不行,你在翰林院有官职在身……
伯父,琋儿,卫梓宥诚恳地道,我向来散漫自由,翰林院编修只不过是个闲职,坦白说,刚才陛下对我的态度你们也都看见了,只怕他已经对我起疑,若是我留在京城,只怕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还不如暂时离开为妙。
不用不用,顾琋连忙拒绝,卫大哥,上次的事情已经让你操碎了心,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麻——
琋儿,卫梓宥打断了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其实,我今天过来是特意想向伯父和伯母请求,让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江南的。
顾琋愣住了:为什么……
顾非灏抚了抚额,一脸没眼看的模样:傻妹妹,还能是为什么?
卫梓宥向来从容淡然的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绯色:这两年国事纷纷扰,儿女之情都要暂且放下,如今总算一切顺利,我也总算可以坦露心迹了,琋儿,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妻子,我希望从此之后能爱你、敬你,和你一起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顾琋大惊失色:卫大哥……这……我……
她求援似的看向顾南漳,却见顾南漳一点儿都不意外的模样,显然是早就已经心中有数。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卫梓宥年少成名,平嘉四年便高中状元、入翰林院,才气横溢、书画双绝,被誉为大宁第一才子,跨马游街的时候,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京城里的名门贵女争相观看。
这样一位青年才俊,一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成亲,据说卫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平了。
顾琋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了。
可是,是卫梓宥亲手把她从汝阳救回来的,他必定早就知道她曾经在蒲草别院中和孟凭澜有过肌肤之亲,以他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又何必要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呢?
她连连摇头:卫大哥,你是不是一时冲动才说的这些话?你很好,一直以来这么照顾我,还千里迢迢赶去汝阳救我,我特别感激你,可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成哥哥……
琋儿,我没有冲动,卫梓宥正色道,前几年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原本就打算好了,等你从邠州回来后就央我母亲来你家求亲。后来你出了意外,我心急如焚,赶到汝阳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在意。这两年我知道你没心思考虑男女之情,所以一直默默等着,今日终于可以把心里话说出口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琋儿,我看梓宥真的不错,顾非灏帮腔,你操心了这么久的国事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也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了。
顾南漳乐呵呵地道:你哥说得不错,琋儿,我和你母亲也是这样的想法。
这……顾琋不知所措,惶然道,这太突然了,卫大哥,我一直……
没事,卫梓宥轻笑了一声,你若是一时难以做决定,我也不着急,再好好考虑些时日也无妨,不过,这次江南之行,还望琋儿妹妹收留我一下,我必定执以君子之礼,不敢有半分唐突。我怕我再留在京城,要被陛下抓进大牢大刑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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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所知的孟凭澜,此刻已经回到了宫中,他一时也不想回去批阅奏章,挥退了众侍卫,只留下了几个亲信,随便在园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宫殿的飞檐翘角,红墙碧瓦,俨然一副富贵荣华的昳丽景象,可是,他的心中却空荡荡的,落不到实处。
算起来,他离开这里已经有七年多了,从一个彷徨无措的少年成为独揽天下的帝王,算是实现了自己离开时发下的宏愿,也完成了当年父皇对他的期许。
今日登基大典,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坐上了这至尊之位,应该金樽美酒、彻夜狂欢才对,又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感伤呢?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那个女人。
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女人,又有什么好惦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