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其安一时不明白孟凭澜想听什么,困惑地摇了摇头:没了。
孟凭澜舀汤的手一顿。
哦对了,宝儿姑娘胆挺小的,赵其安搜肠刮肚地想了想,替顾宝儿卖起惨来,还晕针,针插满头的时候我看她脸都白了,这可怎么一个人在榆州生活啊。
孟凭澜轻哼了一声:她既有志气,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王爷说的是。赵其安立刻圆滑地改了口。
从孟凭澜房里出来,赵其安匆匆扒了口饭填饱了肚子,又去了祁袁山的房间。祁袁山住在船尾,赵其安的徒弟赵丘正替他敷药,满屋子的药味。
一见赵其安,祁袁山的眼睛一亮:赵大夫,快请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宝儿姑娘怎么样了?
赵其安先抓起茶壶倒了杯茶,一口喝干,又示意赵丘先出去,这才取笑道:袁山,你怎么这么惦记宝儿姑娘?这么多年了,我没见你正眼瞧过一个女人,怎么忽然就开了窍了?
祁袁山脸上微红:你可别取笑我了,那是王爷的女人,我怎么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是看她可怜,想帮她一把罢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别再惦记她了,赵其安正色道,她已经决定要留在榆州,我去劝了也没用。
祁袁山怔了一下,挣扎着要起来:我再去求求王爷,她想必是惧怕王爷才不敢提其他的要求,要是王爷准她一起回汝阳,她一定不会想要孤身一人留在榆州的。
赵其安把他按住了,恼火地道:胡闹,你以什么立场去求王爷?我看这位宝儿姑娘也是个有主意的,刚才已经向我细细了解了很多榆州的风土人情,想必心里有所打算。再说了,王爷也不是什么薄情寡义之辈,必定会对她有所照应,你去求情非但无用,还要替她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都怪我,祁袁山懊恼不已,昨晚不该图那个房间宽敞,更不该把人放在那里后就离开了,我还以为你马上会来……
赵其安有些古怪地看着他:袁山,你不会真的喜欢她吧?咱们是从京城跟着王爷出来的元老,也算是忘年之交,听我一句劝,你是王爷最为倚重的玄麟军左将军,可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意气用事,在王爷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自毁前程。
祁袁山沉默了片刻,有些怅然道:赵大夫,我只是……看到她就想到了我的家人,我的妹妹要是没死的话,也像她这般大,他们走的时候,我都没能送他们一程。
赵其安语塞,心中恻然。
五年前祁袁山跟随孟凭澜一起到了汝阳,他的家人却留在了京城,随后他的父亲被卷入了一场军营舞弊案,等他得知消息后全家已经被满门抄斩,连当时十三岁的妹妹也没有幸免,仅剩下了他这么一根独苗。
现在他看到顾宝儿这可怜的模样会心生同情,也在情理之中。
依我看,你也不用太担心,赵其安思忖了片刻,安慰道,我看王爷对这位宝儿姑娘还挺不一样的,昨晚居然破天荒地给了一件披风,后来的荒唐虽然是阴差阳错,但若是王爷讨厌她,她怎么也没法近身的,你忘了以前那位西域舞女了吗?
说起西域舞女,祁袁山不由得精神一振。
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这些年汝阳在孟凭澜的治下日渐繁华,引得周边各国的王公贵族和富商频频来访,有个波斯大商人托人觐见,送上了许多精美的礼物,并献上一名绝美舞娘。
舞娘长得十分艳丽,跳起西域肚皮舞来更是娇媚诱惑,把几个一起赴宴的将士看得眼都直了,孟凭澜却丝毫不为所动,直接谢绝了波斯商人的好意。
舞娘对孟凭澜一见倾心,不死心,趁着孟凭澜微醺小憩时偷偷进房勾引,结果被一脚踢出房门,差点一命呜呼。
赵大夫,你说得有道理。祁袁山连连点头,不如再等等看看,实在王爷不管的话,我们日后再想办法对宝儿姑娘施以援手。
翌日中午,船便在临近榆州的一个码头靠了岸,在这里孟凭澜要从水路转回陆路。前往榆州和汝阳的路正好在这分成两条岔道,顾宝儿要和孟凭澜他们分道扬镳了。
于德华安排了两名侍卫送顾宝儿去榆州,又在她的包袱里塞了两张银票,喜滋滋地送顾宝儿下了船:宝儿姑娘,一路顺风。
顾宝儿向他行礼道谢,又往船上看了两眼,轻声道:于公公,烦劳你向王爷说一声,谢谢他对我的照拂,我铭记在心。
于德华的嘴角微挑,矜持地道:难得姑娘你知道感恩,不过王爷人中龙凤,天底下记着他的好的人多着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你也别再惦记了,以后好好地过你的日子。
多谢于公公提点。顾宝儿不再迟疑,朝着船舷上站着的赵其安挥手道别。
据跟着的侍卫说,前头不远处有个车马驿站,到那里去租辆马车入城,应当天黑前就能到了。
时近中午,日头有些晒,顾宝儿穿着的还是昨日那件锦袍,不过被她稍稍用针线修改了一下,又系上了腰带,看起来合身多了。
背着的包袱里放着一些干粮和碎银,银票是五百两的两张,于德华虽然不喜欢她,但替她准备的行囊倒是很贴心,也不小气。
照她听说的行情,能买间独门独户的小屋,省着点过个三年五载没什么问题。
这样她就有时间慢慢去想起从前的事情,到时候再找个谋生的活计,日子总能过得下去的。
官道边草木葳蕤,不知名的野花随风摇曳,一派春光明媚,就好像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虽然肉眼可见会很艰辛,但却充满了生机,从青崖寨开始就压抑、恐惧的心情被这景致冲得渐渐淡去,她快活地四下看看,跑到路边摘了几朵黄色的小花。
往头上戴太招眼了,她把花插在了包袱口子上,又有点不好意思,朝着身后的侍卫赧然一笑。
侍卫呆了呆,垂下眼睑不敢再看。
官道上来往的商贩和行人不少,都忍不住朝她看去。
这么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娘子穿着男装,身后又有两个佩剑的侍从,实在让人好奇她的身份。
姑娘这是去哪里啊?边上一个背着货架的大叔搭讪。
大叔,我去榆州。顾宝儿乖巧地笑了笑。
小娘子,此去榆州路途甚远,要不要我捎你一程?有人从缓缓驶过的马车上探出头来,调笑道。
顾宝儿有些无措,赶紧别过脸去装没听见。
滚。侍卫朝着那登徒子轻叱。
呦,小娘子,你的人怎么这么凶?那人也不着恼,笑嘻嘻的,我是一片好心,换个人我还不愿意——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疾驰而至,挑开了他束发的玉簪,又斜穿过马车车顶,钉在了前方的树干上。
马儿受惊,朝前飞奔了起来,那人魂飞魄散:救命……救命啊……有人劫道害命……
官道上的人吓得各自做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