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因为对自己的境遇太自怜自艾,而忽视了一些现实情形,当初寡人亦不过就是七、八岁,而你一个已经快二十岁的人了,却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了这么多年,用不论当初的事情如何,难道你就不觉得太小题大做了吗?
而秦寿一震,神色有片刻怔忡,但随即便硬邦邦道:在皇室中是没有小孩的。
的确,身为皇室的人,是不允许有普通的童年,但是小孩子的感情却是最直接的,最真挚的,这一点却是不容作假的,而你宁愿相信当初背后的一面之辞,宁愿抱着受伤的心藏在一边暗自痛苦,亦不愿意鼓起勇力上前确定真实,亦不愿意相信那长期培养的患难感情,那寡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靳长恭眸露黯淡,似自嘲地笑了一声。
秦帝一愣,怔怔地看着她。
靳长恭迎着他的视线,周身突地散发着柔和的气氛,薄艳的嘴角略略上扬,似融化了整个世界,弯眸微微一笑:秦哥哥,这些年你过得可好,在与我离别之后?
风拂过她的发,她的笑,她那如记忆般深刻的面容,亦拂过她那令秦帝呼吸紧促的话语,靳长恭收敛起笑意,挺直身躯,与他擦身而过。
而秦帝双目死死地盯着一处,拳头紧紧捏起。
感受到周围人看他们两人眼神愈发怪异暧昧,她淡淡敛下睫毛,唇角满意地勾勒起来。
这下就算秦帝跳进黄河,那撇不清靳国与秦国的关系了。
不知道何时苍帝挡在她必经的路上,她略顿了一下,不经意在他身上嗅到一丝熟悉异样的味道,她蹙眉看着他,不慎被呼了一口烟。
好歹亦算认识过,靳国却不愿意跟寡人打一声招呼吗?
靳长恭鼻翼间充斥着淡淡烟草味道,她侧过身子:寡人当然愿意跟苍帝打招呼,但前提是,你真的是苍帝。
靳长恭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便错身而过,扬长而去。
而苍帝握烟杆的手僵了一下,然后缓缓放下,黑纱中一双狭长的眼睛眯起,唇角勾起。
竟被发现了,你越来越聪明了,该如何是好呢……
将震南留下,陪着鹤在练兵式会场,靳长恭带着震北回到城赣府,刚踏进房间,便遇到华韶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过来。
掐点掐得真准时,靳长恭嘴角一抽。
师傅,这药还要喝多久啊?靳长恭垮下肩,恹恹地摒退震北,一边解开披风,一边朝房内走去。
喝到你能够怀孕为止——
师傅!靳长恭急声打断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将他拉进房,阖上房门,才转过身来正色道:拜托,这种人命关生的事情能不能别到处说啊?
喝了它,为师便替你守口如瓶。华韶清淡的面容带着严肃,他将手中的药递给她。
靳长恭暗中翻了一个青葱白眼,他竟会拿这种事情来要挟她!看来他很认真。
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碗,看也不看,憋住气就一口饮尽,顿时满嘴的苦涩异味,令她难得像个怕苦的孩子一样皱起了脸。
这能调理好吗?其实有没有孩子我都无所谓——
你还真打算当一辈子的靳帝?华韶打断了她的话,微微颦眉。
靳长恭倒了一杯茶水漱口,随意笑了笑:难道您老认为现在我还脱得了身不成?
华韶那一张面摊脸带上几丝郁气:你始终是女子,难道真的不曾想过与人成亲,白首不相离?
靳长恭动作顿了一下,脸色露出一个滑稽的笑容:哈,成亲?和谁啊?是跟男的还是跟女的?
虽然靳长恭说得很不屑与冷淡,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么几个身影。
……你的未婚夫。
华韶看着她的眼睛,眼波潋滟泛起了波澜,仿佛世间万物都沉甸于其中浮沉。
一时不慎被他的话呛了一下,靳长恭瞪直眼睛:什么未婚夫?我什么时候有了一个未婚夫了?!
阿恭,你好像从来都没有问过你的亲生父母吧。华韶避开她那一双惊讶的星眸,突然道。
靳长恭舔了舔红唇,神色有一瞬间骤然变冷,挑眉道:有必要吗?
没必要吗?华韶反问。
没必要。她肯定道。
靳长恭撩袍坐下,看华韶一直看着她,那深沉的神情她看不懂,也懒得去猜测。
师傅的父母可健在?她淡淡敛下睫毛,她的睫毛很直很长,不笑的时候,令她的眼部轮廓有一种倔强,绝情的错觉。
华韶撩了撩雪色僧袍,亦随之坐在她对面:他们——刚起了一个话头,便止住了,他蓦地讶然地看向靳长恭。
她问的是你父母可健在,这说明……她已经知道她的父母已经逝世了?
似知道他的疑惑,靳长恭倒了一杯茶,指尖游转着杯沿,笑道:若我父母真的还活着,那么在神武族认出我身份的时候,他们就该寻来了,就算是因为有事情被耽搁,可这么长的时间,也够他们露一面了不是吗?
更重要的是,华韶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她的父母,这一点足以令她有了很多猜测。
华韶语气柔和地叹了一声:他们就在你出生不足几日便死了……
靳长恭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指尖微颤了一下,便被她掩饰过去了:他们怎么死的?
你不会想知道的。
呵,竟玩起了欲擒故纵,师傅,真不想说,便不会特地提起这件事情了。
华韶人淡如月,清俊飘逸,神情恬淡平和直直地看着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专注:他们是为了你而死的。
靳长恭看向他,一双眼睛清澈,不闪不烁,凝静,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