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梓悦点了点头,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王爷去哪里了?
往后院去了,那仆役盯了她好几眼,实在忍不住有些好奇,大人怎么能让王爷发那么大的火?王爷只消轻轻瞟人一眼,咱们都吓得不敢吭声了,就连那些将军都是一样。
慕梓悦忍不住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其实很简单,你只要把他看成一块不会动的冰块就好,他再凶再冷,捂一会儿便化了,怕他做什么?
后院很是幽僻,草木长得很葱茏,慕梓悦找了一圈,没瞧见夏亦轩,便信步到了中间的一个亭子里。
这亭子很是有趣,足足高出地面丈许,前面可能曾经是个小池塘,只是现在水都干涸了,里面杂草丛生,看起来有些凄凉。
慕梓悦站了片刻,刚想走,忽然听到前面的亭子下传来了一阵幽幽的叹息,她有些好奇,悄悄地沿着旁边的台阶往下走了几步。
而今才明当时错,心绪凄迷。一别如斯,满眼春风月又西。(摘自纳兰诗句)有人低低地吟道,语声怅然,梓悦,你在吗?
慕梓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拔腿而走。
瑞王殿下今日忽然春风满面,忽然怒意冲天,想必是已经找到你了。沈若晨自言自语着,我……我却不敢见你……更无颜见你……
他低声压抑地咳嗽了起来,慕梓悦甚至可以听到他好几次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这里人迹罕至,要是他一口气接不上,只怕几天都没人会发现。她犹豫了片刻,终于停下了脚步。
其实……我很想你,可不知为何,你居然连一次都没有入我梦来,你恨我如斯吗?沈若晨低叹了一声。
慕梓悦屏息站了一会儿,下面久久没有声息,让她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晕倒在地了。她正犹豫要不要下去瞧瞧,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探头过去一瞧,只见亭子下面沈若晨身旁叠了一堆书稿,他的一手拿着一张纸,一手拿着一支蜡烛,神情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一张画像。
手中所画依稀就是那沐风酒家,酒幡翻飞,画中人神采奕奕地面向前方,衣角在风中飘扬,俨然正是她和沈若晨初见的那一瞬间,只是那画中人双眸的位置却空着。
蜡烛缓缓地朝着那画像移了过去,沈若晨闭上了眼睛,火舌卷上了画像,又舔上了他的手指。
他整个人好像木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惊跳了起来,手一抖,那蜡烛掉在了地上,身旁的书稿被风一吹,四下飘洒了开来,纷纷扬扬,满天都是。
一张纸飞过慕梓悦的身旁,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抓:纸上的人白衣白马,弓如满月,箭似流星,顾盼自得,不正是在赏春宴上拍马射箭的慕梓悦吗?只是那眼睛……还是空着……
她手握画像,定定地朝下看去,只见沈若晨正慌张地去抓那些吹跑的手稿,只是他没跑几步便咳嗽了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纸四处飞舞。
许是感应到了什么,沈若晨忽然一下便僵住了身形,半晌,他缓缓地抬起头来,两个人四目交接,刹那之间,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仿佛时光流转,带着他们回到了那些个初识的日子里,那没有伤害,没有背叛的日子里,她还是那个风流潇洒的广安王,他还是那个隽秀出尘的尚书郎……
梓悦……沈若晨的声音干涩地响了起来。
慕梓悦恍然惊醒,嘴角微微一翘,有礼地拱了拱手道:沈大人,幸会幸会。
沈若晨呆呆地站在原地,原来,痛到无处可痛便是这种感觉,整个人好像都麻木了一般,就连灵魂都出窍在半空中,冷冷地嘲笑着他的肉体。他宁可她痛骂他一顿,宁可她刺他一剑,也好过这样微笑疏离地问上一句幸会。
我……我……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对不起?太轻飘了;说我很想你?太无耻了。
沈大人的画工很好,这画若是烧了,可惜了。慕梓悦犹豫了片刻,信步走下了台阶,将身边散落的几张收了起来,递到了他的面前。
你喜欢吗?我可以……沈若晨倏然住了口,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几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