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肉疼地挤着眼睛,艰难地回答:好,听。
越贵的布料,撕起来越好听,就像是越深的感情,伤起来才越疼。慕容雪浅笑盈盈,眸光里却有水光闪动。
佩兰看着心中不忍,轻声道:小姐,或许皇上和乔灵儿只是在楼中说了几句话吧。
丁香当即反驳:我们从凤仪宫走到太液池,你觉得说几句话需要这么久么?而且,你也瞧见了乔灵儿的模样,难道和皇上说几句话,便会变成那个样子么?
字字句句如刺扎在心上,慕容雪不愿再听下去,蹙眉道:将我备好的那些点心都装到食盒里,送给乔太妃。
佩兰问道:那不是为皇上端午节准备的么?
慕容雪道:不必了,随我去嘉怡宫。
丁香郁郁不乐地撅着嘴,心道:做这些点心不知道有多麻烦,里面满满地都是您对皇上的一片情意,凭什么要送与乔雪漪吃?
慕容雪带着点心来到嘉怡宫,发现乔雪漪前几次还能坐着说话,今日已经卧床不起,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目光扫过室内宫女,慕容雪貌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太妃的侄女怎么不在?
乔雪漪怔了一下道:中午出去淋了雨,身子有些不适,叫她歇着呢。
是初次承欢不适吧?慕容雪心里刺痛,却也不点破,屏退了殿内的宫女,这才平平静静地看着乔雪漪道:乔灵儿既然已经被皇上看中,太妃也就没了后顾之忧,身体也该快些好起来。那毒药服多了恐怕就是扁鹊再生,也无能为力。
乔雪漪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慕容雪如此冰雪聪明,心细如发。
慕容雪叹道:太妃的苦肉计,真的让本宫钦佩。
乔雪漪也不再隐瞒,直言不讳道:皇后说的不错,本宫的确是在服毒,但并非苦肉计,是真的想要了此残生罢了。
慕容雪一怔,太妃还年轻,为何这样想?
其实乔雪漪这个人,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些年活着的不过是个行尸走肉,为了报仇而已。乔雪漪凄凉的笑了笑:不过,既然活到了这个时候,又坐到了这个位置,死之前,好歹也应该为乔家再做一点事,才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你说是不是?
慕容雪叹道: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对自己这样狠。
心都死了的人,自然可以对自己狠。乔雪漪喘了口气道:皇后娘娘心地良善,有件事想请娘娘成全。
什么事?
新皇登基充盈后宫乃是我朝惯例,户部已将适龄女子名单呈给了内务府,届时请皇后娘娘留下灵儿。
慕容雪心里一刺,一个好字如鲠在喉,半晌才从唇边逸出,喉中如有一片血腥之气。
乔雪漪道:我知道皇后心里很爱皇上,可是,这后宫,最最要不得的东西便是爱。每三年便有一次选秀,不想被伤得千疮百孔,就唯有绝情忘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就像我,我恨毒了先帝,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所以我才能在后宫屹立十年不倒。乔雪漪笑得凄凉而可怕,我为他推荐丹药,为他选秀,让他沉迷女色,掏空身体,死得更快。
乔雪漪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气息急促,咳嗽起来。慕容雪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是同情还是钦佩,乔雪漪这个人,像是一个永远都看不透的谜。
乔雪漪喘着气道:我死之后,不要和先帝葬在一起,将我骨灰撒在怨江,我想顺着江水,或许能碰见许威。
提到许威的名字,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面上闪过一道明媚的光,依稀有当日的风华。
慕容雪从嘉怡宫出来,心里沉痛的无以复加,户部的选秀名册已经呈到了内务府,他却对她说,只与你。乔雪漪说得对,唯有忘情绝爱,才能不被伤得体无完肤。
晚上,耶律彦来到凤仪宫,见到慕容雪坐在美人榻上看佛经,不由笑道:又有什么事需要临时抱佛脚么?
慕容雪看了看他,道:皇上,臣妾以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如今却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耶律彦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尔心动。
慕容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心不动,才是上上策。
耶律彦蹙了蹙眉,觉得她今日有些异样,虽然依旧是笑靥如花,眼神却叫人看不透,不像是以前,清澈明媚一眼便望的见底。
那碧波绫做的夏裙你可喜欢?
慕容雪点头:极喜欢。
耶律彦笑吟吟道:穿给朕看看。
慕容雪摇了摇头:不,明日端午节再穿给你看。今晚上臣妾身子不方便,皇上还请回乾明宫安歇吧。
辛苦一月,竟然没有让她受孕,耶律彦有些失望,心里想着,要不要过些日子叫太医给她看看。
翌日端午节,太液池上龙舟赛,热闹非凡。
耶律彦携着慕容雪在摘星楼上观赛。
清风徐来,吹起耶律彦鬓边的发丝,她看着他俊美英朗的侧面,心里不禁想,昨日在这里,他和乔灵儿的那一场风花雪月不知是何等模样?
耶律彦感应到她的目光,转眸一笑:你喜欢么?
慕容雪不回答,反问:皇上喜欢这摘星楼么?
甚好,夏日来此最是清凉舒爽。
慕容雪眸光闪了闪,对他轻轻一笑:那,今晚上臣妾便在这里,为皇上准备一场夜宴,皇上可别失约。
好,一言为定。
暮色将将笼罩了宫城,耶律彦便朝着太液池走去。他已经许久不曾吃过她做的菜肴,心里颇有几分兴奋。他最喜欢的便是她灵动巧妙的心思,总是给人出乎意料的惊喜。
摘星楼上已经点亮了灯,晚风从湖上拂起,二楼的窗户中飘出来一缕绿纱,让他想起来他在出征剿匪的时候,她在街边的酒楼上挥舞着绿绸,为他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