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芝还被人说过性子太沉,不太会说话,也不喜欢做察言观色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
远处的高楼大厦隐在灰沉沉的夜幕里,虽然已近深夜,但许多格子间都灯火通明,昼夜不息的城市,倦怠永远多过满足。
梁家驰垂着肩,双手撑在栏杆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开,瓷蓝色烟雾缭绕在指间,低低笑了一声:和你聊天,很舒服,你说的话,似乎总能进到别人心里。
他偏过头看向程芝,她素净的面孔上染着旖旎的霓虹,眼神却依然澄净,流动着细腻的情绪和微光,像落入尘世的月亮。
程芝迎着他若有所思的眸光,轻轻转了转手里的纸杯,咖啡晃动着,荡出涟漪。
理智和矜持告诉她应该移开视线,可是她觉得此刻似乎就是离真实的梁家驰,最近的时候。
其实,上次在办公室,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梁家驰忽然开口。
程芝好奇:你之前还在别的地方见过我?
嗯,那时候你在行政部,有次应酬,我们组在你们的隔壁。
梁家驰吸了口烟,沉沉的吐出团白雾。
那你……
为什么没和我打招呼呢?
程芝默了默,选择把这句话压在心里。
梁家驰也想问自己,为什么那时候没有走到她面前,可能是因为太普通了,庸庸碌碌匆匆忙忙,毫无作为,和她印象里的自己肯定判若两人。
程芝依旧那么鲜活,勇敢果断,而他早已变得暗淡,随波逐流,连同事幸灾乐祸的看热闹时,他也只会敷衍的跟着感慨。
是啊,她真厉害。
一支烟没抽多少,便只剩下了灰烬,梁家驰觉得和程芝讲话的时间过得好像比平时要快得多。
当时我犹豫的主要原因是,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发脾气…….梁家驰回想起那个场面,嘴角微勾,原来你还会擒拿?
程芝的性格虽然温温柔柔的,但从不轻信于人,跟着父亲学过不少自保方法,闻言,觉得耳朵有点发烫,她抬手搓了搓。
对了,过两天有个应酬,你们部门也要去,收到通知了吗?
收到了。
要和甲方正式签合同了,程芝忍不住激动。
你能喝酒吗?梁家驰按灭烟蒂,看她。
程芝点头,又摇头。
梁家驰挑眉。
能喝一点点,但是酒量不好。她解释。
你是负责人之一,肯定也要去,杨明这个人有个最大的坏毛病,喜欢劝酒,你到时候就跟着我吧。
提到杨明,程芝忽然想起他打算给自己和梁家驰牵线的事情。
学长,我能问个私人的问题吗?
可以啊。梁家驰气定神闲的扶着栏杆,侧脸被光照着,下颌线清晰紧实,他笑,但是太隐私的,我就不方便透露了。
程芝有点犹豫了,她平时不八卦的,想了想,好奇心越来越小,最后摇摇头,没什么了。
梁家驰看她欲言又止的,难道是要咨询感情问题?
程芝抬头,眼瞳亮晶晶的。
你……梁家驰扶栏杆的指节下意识收紧,谈恋爱了?
不是,我就是,好奇你……程芝打量着他的表情,小声说,你谈恋爱了吗?
梁家驰愣了愣,继而笑出声,你觉得我天天就差睡在办公室里,像是有对象的人?
倒也是。
程芝摇头:不像。
两个人对视着,陷入一种奇妙的安静。
然后还是程芝先开口,那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梁家驰摇头。
为什么?
这下程芝是真的不太理解了,毕竟梁家驰的模样和品性都比一般男人好太多了。
没遇到特别想在一起的人。
梁家驰看着她的眼睛,想起很久以前去还书的时候,那个傍晚,她朝他走过来,瞳孔里映着淡淡的霞光。
与程芝有关的回忆,就像一条静静流淌的河,随着她的出现,再度泛起汹涌的潮水。
原来,十七岁的梁家驰和二十叁岁的梁家驰,从未忘记那双比溪水更清澈的眼睛。
你呢?
他靠近她,带着试探,也带着期待。
程芝没有后退,也没有迟疑,她看着梁家驰俊朗的面孔,平日里不自觉皱起的浓眉舒展开来,眼皮上的折痕无比清晰,睫毛长而密。
他的呼吸渐渐落在她脸上,暧昧在彼此的眼睛里涌动着。
近在咫尺的男人和回忆里的少年合为一体,
我好像,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露台很高,喧嚣声忽远忽近,像淅沥的潮水,他们仿佛站在一座小小的岛屿上,无处可去,甘愿相依。
广岛之恋里说: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天生你就适合我。
兜兜转转,差点走散,但好在不算太晚。
程芝仰起脸,对上梁家驰深邃的目光,缓缓抬手,指尖碰到他鼻梁,然后极轻,轻得很珍惜的抚摸着他因为笑而微垂着的眼尾。
像是拨开了那些凝固的,平缓的,在寂然而汹涌的水流,终于清晰的看见那颗藏得很深,碎得也很深的真心。
这些年来,他克制,沉敛,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终于再次等到她出现。
但我那个时候太笨了,都来不及说。
程芝看着他,笑得很温柔。
梁家驰闻言,眸光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温柔地扣住她的手,低下头,抵住她额头,四目相对间,笑意蔓延。
那个人也是,笨得要死,还胆小,先是忘了说,后来是不敢再说,怕没意义了。
温热的气息落到她鼻尖,程芝渐渐屏住呼吸,然后梁家驰缓慢地,轻柔地碰了碰她的唇角。
蜻蜓点水一样。
可以吗?
……可以。
程芝的初吻,带着浅淡的烟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