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看出来童春真对林咨诚有了什么意见,或者俩人闹不愉快了,总之童春真是不想让她出手,那她也不硬必当这个好人,因此跟童春真远了关系是不值当的,林咨诚倒是无所谓得罪不得罪。
林咨诚改盯住童春真,头一次真正生了怨恨,他心里清楚知道童春真是因为他求孙媛雨而不求她才这样耍他,再加上别的。可耍他没关系,非要在这种节骨眼上,对这些人来说他们的事是不重要的,可以随意拿来耍弄,但对阿J来说这能改变他一生,却轻巧地在她们高兴不高兴之间就被决定了——其实她们帮不帮都理所当然,可林咨诚还是忍不住怨恨了。他明明早懂得的道理,突然懂不得了。
童春真拉着孙媛雨,果真就是款款离开。她们都穿戴精心,头发都是在店里好好护理了一番来的,垂下的手上戴着大颗的宝石。林咨诚死死看着童春真戴在小指上的银圈翡翠,鲜亮亮的水头,跟脖子上的大翡翠块儿坠子是一套,手上这枚在身侧摆着,童春真一贯廉价媚俗的气质被这颗圆滚滚的宝石粒儿升华了,整个人极持重庄严,贵气逼人。难怪人都去追寻身外之物,因为不论什么样的家伙,内里都低廉、肮脏,也就身外之物能增重几分。
林咨诚回休息室找相熟的人帮忙,有个认识的妈咪站出来,她有个老相好,在这一区里放高利贷,也算有势力,一般小鱼小虾可以压得住。她愿意跟林咨诚一同去劝劝。林咨诚很感激,还没有赶到,便见阿J兜着裤子跑了出来,撞到林咨诚,把他们拖回休息室,那些人不会再找到这里来。原来在林咨诚走后没多久,阿J拼力抢回了自己的手机,把它掷到墙上弄粉碎,那些人便揪着他按在地上,也没有再动手,只是灌了他一瓶酒,接着言语恐吓,他趁机逃出,撞上林咨诚他们。
阿J惊魂甫定,对那个肯帮忙的妈咪不住道谢,那妈咪说,你也别谢我,她看向林咨诚,说是童春真给她打的电话,叫她去帮忙的。童春真常用她手里的女孩,因此结有一些交情。
林咨诚听了没说话,童春真的心软他一点也不意外,但他一点类似感动的情绪都没有。阿J拍林咨诚肩膀说兄弟,这回沾你光了,林咨诚毫无表情。阿J跟这个妈咪接着聊了几句,虽然能谈笑起来,但嘴唇一直煞白,他是被吓着了。
阿J晚上要请林咨诚跟那个妈咪吃饭,林咨诚怕他又喝多,在外面不安全,只吃了顿饭就把他拉回去,最后还是开了几瓶啤酒,还没醉时林咨诚同阿J说:要不你还是回家吧。
阿J应说:我觉得也是。
林咨诚道:你不太适合干这个,其实早前杨凡就说过你,说你得让人看着,要不总会出事。
阿J用手抹一把脸,他脸通红着,过一会盖着眼睛呜呜咽咽地哭了,他说:凡哥人不错,怎么就走那么早呢。
林咨诚没有说话,慢慢喝了几口酒,后说:要不你回去自己开家健身房吧,我认识一人干连锁的,哪天叫你们一块谈谈。
阿J抹了抹眼眶,我不剩多少钱了。林咨诚说:我借你点儿。人家派经理帮你管,你干这个不会赔。
阿J忽道:林咨诚,要不你跟我一块回去吧。
林咨诚说:我有病啊?我在这干得好好的。
阿J说:以前杨凡在的时候,咱们三个最好,我把他当哥,把你当弟弟,虽然你帮我比我帮你多,我也没照顾你什么,但在我心里你跟我亲弟没啥差。我弟你知道吧,也二十岁,他在老家念书,去年没考上大学,今年复读了……林咨诚,你现在年龄正是好的时候,不能这么糟蹋了自己啊。
阿J啰里啰嗦地念叨着,搁平常林咨诚听得早烦了,可能是阿J这回说得太情真意切,也是一派好意。林咨诚拍了拍他,说:你别管我的事了,先回家安顿好吧。
阿J收拾东西,能用得都留给林咨诚了,他有一套旧哑铃,那次也没让人摔坏,搬到林咨诚家里,教他怎么用怎么练,林咨诚此时竟感染到一些离别的伤怀。等阿J走了,他在这真的无依无靠了,他心里很多事情再也没有诉说的对象,而且再难找一个像阿J这样可信任的人了,像淘沙一样,名利场里淘走了所有残存侥幸、手段不足,留下的都是心若磐石、无情无义的。林咨诚跟阿J没有其他的本事,只能靠自己的身体在这名利场里博前途,那些他们要仰仗的,要侍奉的,永远处在他们够不到的阶层里。而林咨诚又与阿J不同,阿J二十六七踏进这一行,之前一直生活在一个自由的环境里,他爸妈是普通的工人,下岗之后开了小小的店铺,他兄弟姐妹诸多,他被养得不是很精心,但还是快快乐乐地长大了,到现在阿J在大城市里无路可走,还可以返身回到故乡去。而林咨诚这一辈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挣钱,越多越好,再远离这些贵人,之后才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才能让后代有机会拥有同阿J一般普通的童年。要实现这些要付出太多的代价和辛劳,但不这么做的话,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他付出这么多、牺牲这么多,最后得到的最后不过是多数人一生下来就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