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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具身体在流汗。飞动的帐,碎的玉枕,湿被,文鸢陷在里面,不知第几次出声。涡纹在她脸一侧转。她垂下眼睛,变得不清醒。
身上的人立刻咬她一口,让她醒。于是无休止的交合之后,是她哑着嗓子哭喊,推拒,最后被拎起脚腕,再次贯穿身体。
从南山口回来,豫靖侯立刻开启内室,将她关在里面行男女事,经过几个彻夜。
青春少年的幻想,是在紫帐里、玉床上,亲吻他最美丽最脆弱的少女,没想两人间的初次却在黄土里,像仇人扭打进草——文鸢失常,动了手,他也失常,觉得性格当中久抑的东西在喷薄,如今没人能阻止他了——当下,豫靖侯占有文鸢的一切,甚至不许她感受日夜,不但封上内室门,还设重帐,掩盖织物。于是文鸢能感受的只剩下豫靖侯,他起身,就是白天,他置身进来,又到晚上;两人缠绵至于无知觉,则是启明;子夜时她通常在哭,在受精,在他身下或身上挣扎。
他不餍足,从床到池,纠缠她的身体,最后又将她压在温水里:她属于他,到她的盥沐都属于他。
文鸢不愿,豫靖侯就用强,分开她的腿,抚出两人的体液再插入。一场清洁乱了,池溢水,人交错四肢,回声逐渐疯狂。
浑水中,一人吮咬另一人的胸脯,对她出神:她原本有香味,现在也没了,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这样对吗?他扪心,后想起淮海长公主的教导。
喜欢什么,用手段抢。你父封地,你母食邑,你可是后梁独一位异姓王子,如果长成懦夫,就由我来处置你。淮海长公主曾经说。
豫靖侯出生便失怙,从记事起,只知一位风光的母亲,听到异姓王,不禁问:嗯?但长公主没有回答,就倒下了,一轮月相后,在贽宫飘摇的秋景里死去,世语淮海主性褊,五年而薨,忧死也,多数人都赞同,只有豫靖侯极力否认——殡葬时,他看见长公主嘴角的血——这位骄女分明是心有不甘,咬牙怒极而死,说她忧悒的,都是看轻她的人。
后梁帝不能奈何亲妹妹淮海长公主。
小时候,她抢他的用物,长大则抢他最秀美的执事,兄妹俩起了很多争执,甚至互相诅咒。他笑骂她:你终要称我为陛下,那时我会夺走你所钟爱者,无论男女。
淮海主迟疑:哼,你夺?她很快转身,同时捂住砰然的心。
公主难得钟爱者,得到了,就会沦为普通人,在乎得失。后梁帝威胁说夺,说中她私心,引她不快——彼时正有一位好女让她悭吝。
后梁皇室多楚人,体长而貌美,淮海长公主在其中为上。
她高,衬得其他女子都弱,尤其衬得季休娇小,出行时,季休扶她的手,本来是侍候她,却反被她包进怀中;淮海主又爱服宽,步伐间,大袖展动,掩住季休口鼻,使其在华贵的衣料里呼救,自己则捧腹;笑过了,公主为季休别发,轻而易举搂住她的腰,抱她到身前,听她的呼吸。
袅袅的低声是乐声,淮海主听不够,某天开始,要和季休同榻,要日夜都有她。两人每回卧室,一人走前,一人走后,或是并肩,都会被人议论:虽说公主不日便会厌烦此女,但如今确是被此女迷住了。
他们说我被你迷住了。床笫间,女子依偎着,淮海长公主对季休耳语。
怎会呢,是季休被公主迷住了。季休甜蜜地笑。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是小邑之民的女儿,与其他美人一道献给皇帝,又因体态轻,为公主纳罕,抢了留在身边;让小邑之民着迷的她,却不可能让公主着迷,公主可是天家的女儿。
但她实在倾慕公主,忍不住学其耳语:请公主示好,季休终生为公主奴,为公主器。
她咬小指,说情话,闪烁的眼与水一样的声音。淮海主听着,湮于欲望,短时间内离不开她了。
为了示好,公主给季休起小名,有时叫她别针,有时叫她缘女。她俨然成了公主身上的小装饰,衣上的小花边,与主人最亲密。后来,她们又滚到床上,不是耳语,而是取悦对方的身体,淮海主纵容她,允许她骑到身上,为她口交,再将她掀翻,捆束她的四肢,这种游戏最快意。玩至癫狂时,季休脸色发白,将要窒息,公主便用自己的唇去和她的唇,像两瓣花合在一起。窥视的侍女说,室内当春。
不过,也有人窥视到龃龉:某次,季休想要公主舒服,便用指抵住她柔软的身体,一口气送进去,却碰到阻碍。
她发愣,挨了打,立刻抽手,伏在床下。
你触到什么?惊讶什么?淮海主躺在床上,起伏双乳,你觉得我非处女,所以这样大胆。
不,我只是……季休想要辩解,又受了一脚,就闭嘴了。许久,淮海主让她回来,圈住她的腰。
我希望有位心仪的人,我的身体和别的什么,都应属于他,两人重新依偎,季休发抖,淮海主为她抚背,这话太懦弱,我只说给你,你不许说给第叁人听,包括我之心仪者。
是,季休埋在公主颈下,又抬头,含泪誓言,公主去找心仪者吧,季休依然为公主奴,为公主器。
旧朝留下许多贵族。
其中一部分人眷恋过去,不肯放弃以王孙公孙自称,相应的,他们也要履行义务,例如以血脉与当权者合作,保护世代的尊位。后梁皇室中,就有厉皇后出身义阳国,臧夫人出身无虑国,柳夫人出身旧卢国,后来的赵王妃则出身中山古国……不过,在淮海长公主择婿的年纪,这些大贵族并不十分积极,每朝会,只有小国来聘,往往衣不得体,言不由衷,让接待的大臣都皱眉。
最难堪的一次,来的是东边的小国,名叫准于,使者风尘仆仆,穿过时的礼服,进殿说方言——为了羞辱淮海长公主,后梁帝勉强留下他们,过后派人考察准于,发现国很可怜,从有址时起,就是一座小城,再无其他。
啧。
后梁帝原本没有将准于放在眼里,见与其交好无利,更不想应付,就叫来公主,当她的面赶走了准于使者,又讥讽道:如此,就是以正礼求尚公主的人。你看到了?他们低劣,正因为你低劣。
淮海主红了眼,很不服气:是呀,我也觉得他们低劣,我去道上随便捉人,都比他们强。她忿然回家,又气不过,在季休等一众宠爱的呼声中,上车出省,飞驰向东,预备掠十余名好男子。
然而公主最终只掠回一人。
几天后,她到家,斥退众人,将这名阴郁的青年丢进汤池,直到他快死了,才拽他上来。
水汽中,淮海主看他的脸,忍不住用手抚摸,像对待珍品。
青年转醒,深深地看她,并不说话。
你认识我?公主很聪明,大街上只有你向我作礼。
我常常临摹你的画像,认识又如何?青年很不甘,不要我便不要我,又带我回来干什么?
嗯?聪明的公主,听到这里也疑惑。
与此同时,准于使者去而复返,正在宫门外哭:不要侮辱良人了!他为求亲,吃了很多苦,既然受拒,就让他归国吧。
原来几天以前,准于使者被驱逐,便回馆,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准于争——准于国虽然弱小,却很郑重,为了求婚,不但使者,连贵族本人都来了——准于争坐在朝阳里听,神色黯然:也难怪,我们本就受轻视。他宽慰使者,叫他们休息片刻,收拾东西回国,自己则捏紧了手,站在大街上。
太阳东升,他从脚开始明亮;到长发都染金时,他叹口气,转身就看见淮海长公主。
不自觉的,准于争向她行礼:没来省中时,他虽不情愿,还是画了很多张公主像,不断练习见面礼。他那时以为自己会受正式的接待,和公主宴会。
屈身再起身,生气的女子与失意的男子对视。
两人从没有这样发怔,像两个痴人。
淮海长公主率先清醒,驾车冲开人群,来到他身边,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拽他上车。准于争不及反应,以为她接受自己,忍不住高兴,又突然明白。
你做什么?他推拒。
走。公主强拉他。
道上于是有高声的警告:淮海主掠人来!掠人者笑着赶马,看看车中人,再也不想掠别人。
就这样,公主将准于国的青年贵族又掠回省中,浑然不知情,还当他是匹夫之身,将他投入热水清洗,直到后梁帝的舆驾停在府门前。
把人交出来吧。后梁帝劝,却忍不住,最后大笑,哈,你真是非凡女子,真是我的妹妹。由他讲述,淮海长公主才知道青年的身份,连耳背都红了。
掠来的人还低劣吗?
皇帝不如问些别的呢。后梁帝咄咄不放过,淮海主没处躲,最后只好甩手示恶。季休在角落里,咬紧牙关:公主从没有这样难堪。
她心疼,看后梁帝,又看准于争,觉得两人一样讨厌,终于忍不住,去挽淮海主:公主,将那男子丢出府,再以主印下令,封住准于国来省的官道,求婚的事,掠人的事,通通当作没有发生。她正说,忽然发现后梁帝打量自己,不禁流下冷汗。
你下去。淮海主斥退她,余光在准于争身上。
他匆忙来,还是湿的,听到大家都在说低劣种种,便垂着头,像淋了雨。
我掠他来,没想再交出去,她见不得,去扯他头发。两人吵一阵,由长公主据了准于争肩膀,推他到人前,这不是什么贵族,而是我的府人。
后梁帝觉得没趣,哦地要走,走前还对季休笑,出门则开始对公主的侮辱:他反复在百官面前提及此事,派人去做男子被女子掠的画石,甚至让人把准于争的礼服打包,寄回遥远的准于国。
长公主从来自负。如今求亲的人,却是小国旧户,可让她丢脸。朝野多私语。
那个孽子,竟被女人拘禁,喏,这不是把衣服寄回来了?听说平常起居都赤身,可行苟且!准于国也乱了,当日就有两位老贵族脱帽,声称无颜面对先祖,从此离去。另有一部分人取鞭,准备教训争的生母:一名懦弱的妾。
年轻人则幸灾乐祸:你我嫡系,如果去了,被后梁宗室羞辱,才真是无颜面对先祖。好在父亲远见,让小争去。小争么,不过是孽……
大国公主与小国贵族,一时成为风闻,压迫公主府的每一人。
季休尤其煎熬,出行都不自在。她走在道中央,人避在道两旁。人一掩嘴,她就打颤,觉得公主又被诋毁。
怀着怨气,她在暗处看准于争,看这个为公主带来无尽烦恼的人。
公主为什么留下他?他一身麻烦,又不显要,又不富贵,衣服之外,连件事佩(小工具)都没有,模样倒是过得去,欸,过得去什么呀,阴森森的,像头男鬼。他,他并不好!夜里,季休向长公主撒娇,被她捂住嘴巴。
你睡吧。长公主撂下季休走了。
自从准于争来,淮海主已经数次不与季休同寝,而去孤僻处度过夜。季休假意睡着,实则每次都跟随,偷听公主与准于争的谈话。
两人不僭男女,只谈些无关紧要的,季休却在室外哭,嫉妒得不行。立处长草,很快高过脚踝。
准于国守旧,用过时的话,称呼准于争为孽(庶子),连带着轻视淮海主。岁会上,他们奉礼与后梁帝,却不给离家的小儿寄言,也不给淮海主应得的尊重。散会以后,准于争便束手束脚,走在淮海长公主身后,回去更是绝食,在小屋里闷着。
郁闷什么?午夜,淮海主带去熏肉,他不吃,她就掰开他的嘴塞进去。准于争有点生气,一下抓住她手腕,又放开,转而陈述家人的不敬。
淮海主抚摸指痕:原来你怕这个。
弹丸小国,看公主留人,善待人,才这样嚣张。季休在室外捏紧拳头,恨不能替公主说。但她不敢:公主其实明白这个道理,却不在该男子面前提及。
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季休靠墙坐下。
一墙之隔,淮海长公主嘲笑准于争:你家人知道我掳掠男色,充盈住宅,甚至与女子好,难不成要去自戕?真是多事。她揪住他的衣领,告诉他要有出息。准于争不吱声,在公主转身时,用流光的双眼看她。
请等一等。他终于追上去。
季休躲进枝叶,看男女前后外出,走进月中。男女都有上佳的容貌,相对说话。月色淡了。
怎么?公主等他。
我不能白吃这条熏肉,总要做些什么。
你太含蓄,我听不懂。
日常没什么声响的青年,这时懊恼,面红耳赤:你需要我,我尽力帮你,我,可以为你做事,就算报答你。
我想一想,淮海长公主开始捉弄,你做用人,似乎不行,做情人,唔,也拙劣,太没用了你。准于争脸色如酱:那么,我做武人保护你。你总没有武人吧,我见你这里连门卫都不设。
我需要武人吗?我可是皇帝的血亲妹妹,谁敢伤我呢,公主一拂袖,对着自己的影,或有人下手,只会挑秀气的公主和翁主,如我这般高大者,人人望而生畏。
她还傲慢着,没注意准于争靠近。季休可是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淮海主面前,俯身比较个头。
是吗?我看你时,从不生畏,只觉得你大意,总有一天会吃亏,为了让她重视自己的话,准于争抬手,虚放在她发顶,高大?我没觉得。
他还别扭着,没注意对方的变化。又是季休在看,看她敬爱的公主以长发掩耳背、顾左右、最后叫准于争闭嘴,推了人疾步去,露出红颊。
准于争在原地动不了,傻子一样。
而季休抓两手灰土,坐在庭树间。
男女相爱,于两年后有成果。准于争尚淮海长公主,为此特意在婚姻前战胜百越,取得列侯的爵位。由于是准于国的始封侯,有非凡意义,他便将侯印高悬在堂,受百官贺,并迎接远方的家人,看他们匍匐在印下,虽不平,却不怠慢,这才回望长公主。
你得意吧。长公主不用季休搀扶,来到准于争身边。
他如今比她高一头,身形也宽阔了,却还是那个受气包。听她揶揄,他要分辩:没得意。却被她拧手:你这样如何为父?
他便抬不起头,将她揽在怀中。
带着两个月身孕,公主与准于争成婚,坐着赤罽车去准于国游玩,见一见他的母亲,那位胆小善良的妾妇;之后又登高,去听他的私语:贽宫起造,到落成时,你我可以同住。
你难为情什么?淮海主挤得他站在悬崖边。
我想,你是长公主,皇帝血亲,而这里与省中相距千里,隔着辽原,于你是不毛之地……我怕你不来。
我当然不来,需要你想办法。长公主正视他,我很不知足,希望自己的丈夫能称王,而他的孩子能为嗣王。她雄心勃勃,为此已经在朝中养士,准于争怎会不知:两人现在不分你我。
', '>')('能平百越,就能平西北,我会让你满意的。他向她立下的建功誓言,不知怎么,传到后梁帝耳朵里,后梁帝正吃水果,听完就朝崩无忌呸呸地吐籽:后梁大患西北,他说能平?你看,我的妹妹和妹夫是否夸口。崩无忌那时还没有跛脚,连跑着为他顺气,却被随侍的另一名男子推开。
能平,但不是他平。修釜那时也壮年,一口短髭,发狠说话时,显得异常凶悍。
后梁帝对他这副不精明的样子很不满:你家累世叁公,就不准别人逾越吗?你口中说‘不是他平’,总要有些实际动作吧。为了刺激修釜,后梁帝立刻赐金,给准于侯位加恩泽,又改封地准于为西平,一月诏示众。修釜嫉恨,去家以后,夜不能寐,开始筹谋。等到淮海主与准于争回省受封时,省中已经有相当的两种声音,从此对抗:仇视与欢迎。
季休行走在声音中。
如今她不是什么针什么缘,也有正经的季休作名字;人家不会再提她与公主的密事,而是规矩地称她为主使女;她能穿绸,能戴花,任性一点,甚至可以用假髻,一府仆人都羡慕她:季休最善。
几次,她代替公主送信,遇见后梁帝,后梁帝都对她笑,偶尔迫近。她害怕,想躲,但公主的袍袖不再,她如今是孤身一人,只能行大礼。
你是那个与淮海相好的,什么来着,后梁帝自顾自地走了,又折回来,点一下季休的额头,对了,你原是我的人。
想起许久没有想起的事,后梁帝手舞足蹈。季休看他像看妖魔。
她逃回去。有人向她打听:不得了,你被上人相中?以后不定有品级,竟能赶上公主。季休尖叫着躲进卧室,不吃不喝。
赤罽车驶入省中时,她憔悴,在夹道上踮脚,尽量笑得好一些,看到公主护着腹部下来,她又盈泪:公主的骨肉,不知是怎样的好小孩。
她也想和公主有个小孩,过去年纪轻,荒唐时,她枕着公主的卧结,闻她的发香,幻觉血肉正在结合。当然,万物有道,一些事情是不可能的,季休早成人了,明白自身的无力,也不过是夜时抹一抹眼泪。但如今不同,眼见公主与他人婚姻妊娠,她不堪痛苦,眼泪越抹越多,最终蒙在被子里大哭。
季休?
淮海主夜访,吓得季休找物堵嘴。
你出来。
现在不便见公主。
两人抢被子。
听到淮海主叹气,季休怕她劳累,主动出来了。淮海主问她为什么哭,她犹豫着:思念所致。被淮海主骂为骗子。
生完孩子,我要去准于,哦,要去西平国生活。我让皇帝将我封在近西平处,哼,他竟然说有条件……
公主还是那个公主,无时无刻都有神采,季休听她说话,仿佛她远去也是一件喜事。
那好。季休做高兴状。
好吗?皇帝向我讨要你,如果我愿意,他便给我新的汤沐邑。
季休一下子跌坐在床,半天回神:是,公主应当与主婿在一起,就将季休献出吧。季休为公主奴,为公主器,什么都愿意做。说着,她已经垂泪,暗想公主离去后,自己便到西堰渠投水。淮海主端起她的下巴,轻柔地吻她时,她还抿嘴,以为是泪珠湿嘴唇。
公主?
唉,我去几天,你就了成这副样子,我如何将你交给别人。长公主蹭去她的眼泪,牵她回床。两人同寝,像过去那样耳语。
季休,你是我的,必须一直跟着我。她踩季休的膝盖,以身体困人。季休变得只会说对,暗用两臂保护她的腰腹。淮海主笑了,捉住她手臂,所以我拒绝了皇帝,依旧食邑临省的县户。你收拾一下东西,今后我们一同生活,只一点,不许对准于争不敬……季休这才放声哭泣,天明时,又赤脚穿梭檐梁下,唱动听的歌。
府中上下都被吵醒,人们涌出来:季休怎么了?连准于争也好奇:你这乐倡?
淮海主打断他:不是乐倡,是我的爱人。
准于争踟蹰,知道不能管制妻子,终于点头:还请别在我母亲面前这样说。两人倚在一起,季休向阳跑去,都以为未来会像今早一样光明。
后梁帝不觉得光明。他正为淮海长公主拒绝自己的事感到恼火。
崩无忌劝:陛下难道缺人?何必执着季休。后梁帝拿金尊砸他,他战战兢兢,暂不开口。
淮海已有新人,还留着季休做什么?她又多情又长情,真令人生厌。
后梁帝见不得人好,对无关的人,就用手段折磨,对同姓的人,虽不加害,却以看他们挣扎为乐。当下他有想法,立刻指使崩无忌:去把修釜找来。
崩无忌为难:恐怕找不来,他正忙。陛下忘了?他准备和新封的西平侯同攻代关。这两人争功呢。
是吗?那不好打扰他。夜间再见吧。君臣对笑,冰释了。
公主临盆。
由于准于争出征代关,公主身边又没有女亲照顾,后梁帝特意请冯太主,并诏准于争的生母入省。准于母与公主两人已为姑妇,却只是见过面的关系,未免疏远。后梁帝这样安排,打动了包括冯太主之内的很多人。
皇帝挺细心。冯太主和女官散步闲聊,踩到某位行礼人的手。
那人哀叫着跌坐。
冯太主冷眼过,走出一段路才问:刚才那人是谁?嗓音那么细。
是淮海长公主的使女,名为季休。
使女?不见得吧。太主嗤鼻。
等她走远,季休爬起来,顾不得揉手,要去接准于争的母亲。
后梁帝关怀长公主,让年老而德高的女傅传授准于母一些经验——在生育方面,后梁皇族与准于贵族不同——这半月,季休忙忙碌碌,每天都要接送准于母,今天是最后一天。她赶到殿外,看见孟皇后的侍女。
皇后也在。季休小声问。
侍女们脸色很不好,没人回答她。
日中时,有黄门来寻人:长公主使女还没有到?季休绕开人群,随他去偏殿。路上沉闷,她胡乱想。
最近不知为什么,她比孕妇还思绪纷纷,总是渴望多为公主做事,像与人竞赛。今早出府前,她听到众人谈论代关之战,面对西北的苍鹰,西平侯吃了不少苦:回省的文书称山川恶,伤西侯,送书人因而被公主追着骂。
当下,季休望着绵延的墙,抚摸肿手,心想,这也算是她为公主受的伤吧,比西平侯如何呢。
走进偏殿,四面都是大帐,将室内围出黑天。季休从怅然中醒来,不知这样布置的理由,试着呼唤内侍官夫人,也没得到回应。烈香在迫近,她被男子抓了按在座上。衣服变轻,祸事降临。季休将要大叫,却被堵住嘴。
陛下。即便双眼不能辨认,季休还是流泪求饶,得到后梁帝的夸奖:聪明。
他咳嗽,向东亮一盏灯,照亮幕后一人。
那人坐立难安,听到殿中响起奸淫声,便抱头俯身。
漫长的中午。结束时,季休用绫罗擦拭身体,直到皮肤出血。
后梁帝不许,抓她脚腕,将她按在地上,看她隆起的小腹,忽然有了新的想法:淮海也是这样怀上的孩子?
季休一刻不停地擦拭,听到这里,猛地坐起:什么?
后梁帝安慰她:稍安,我太了解我妹妹,从小到大,她抢我多少东西,其中就有数不尽的男女,或许哪次逞欢,不小心怀孕。
季休竟然拿东西丢他。
护卫的脚步,被后梁帝叫停。
殿里仅仅叁人在动作:后梁帝与季休,还有灯下不断颤抖的某人。
公主西平侯二位彼此倾心,以正礼婚媾,有了属于他们的骨肉,陛下难道不知?且不说公主是陛下的妹妹,她即将生产,你怎能污蔑她——季休闭嘴。
室内逐渐亮起,她看到后梁帝在笑,明白自己的话于他不过是空话。
公主曾说,要将身体交付她心仪的人。这些年,她从没有背誓,她才不逞欢,她比你高尚百倍。绝望当中,季休咬牙切齿,拿心底的秘密威慑后梁帝,却招来更大的嘲笑声。
原来偏殿里坐满了人,为淮海主即将生产而宴会。
帷幕下落,宾客的脸一张一张映入季休眼中,都是显贵,都在开怀,有人大声玩笑:陛下错看淮海主,以为她强悍。她实是个怀春的少女呀。后梁帝马上认错,并让人把最后一面帷幕也撤掉。
那个从一开始就颤抖畏惧的影子暴露了,是西平侯准于争的母亲。
她受邀在席,以为今天是一生少有的快乐的日子。
笑声中,她自言自语:小争是孽,而我是妾,准于国又非大宗,为此我们有所承受,也是活该。然而后梁皇室再叁侮辱,连小争未出世的子女也不放过。我明白了,这种事代代不会穷尽。
她捋起袖子,露出两臂,两臂上都是伤。几年前,准于争才受掠时,准于国的老贵族责难她:你也有错。你看看你那儿子。
如今儿子已平百越,是功勋列侯,而她则是列侯因母(生母),或许今后还能封君,但伤痕作痛,时时提醒她世道没有改变。
我先走了。准于母失魂落魄,走到殿门处,冲撞冯太主与孟皇后。
冯太主从来不将某某小国的小妾当人,便拨开她,指着殿上的男女:那不是淮海长公主养的情人?还称使女!谁不知她过去勾引公主,但见她勾引皇帝就能明白。一旁的孟皇后不太清醒,被酒食味刺激,将后梁帝看成泛滥的肉,而将季休看成肉上突出的一面美人。
她连连后退,踩到准于母:妖女!
准于母受不了,开始飞奔,路过的宫阙形似绞架。
一天之后,她自戕于某宫角落,几天之后才被人发现,一月之后,代山下,两军交战时,有人扳住她儿子的肩膀:准于夫人没,对不起了。
沙场上失神的男子,瞬间被贯穿胸膛,死后险些遭难,还是敌方的少年将领斥退士兵,让留一具全尸。
代关的战役没有结果。后梁撤兵,由修釜带回准于争的一只断臂:西北部族凶残,杀人又分尸,留下的只有这个。
后梁帝恸哭:妹婿因为年轻,不晓得西北难平唉。为了抚恤,他追西平侯为王,并想让他的遗腹子为嗣王,却被淮海长公主拒绝。
他有命自然成王,无命也很好,是个王子侯。公主话尽于此,按照与亡夫的约定,携子去西平国生活。看她自如,后梁帝不高兴,先是以此为由,降西平国为郡,又让史官编年记事时添上几笔,就说公主离省时,是顿足而去。
有目睹的宫人私下说不对:长公主傲然,像一位神仙。
没有封县之前,豫靖侯叁年一入省。后梁帝会专门抽时间,带小孩去掖庭狱,看一看季休。
这是大罪人,害你祖母,侮辱你母亲。你可不能忘了。
她?大罪人?为了不弄脏手,豫靖侯隔着衣袖抓住铁槛,傲慢地打量季休,那副模样,似乎害不了任何人。
季休抬头,抑制不住喜爱:是公主子吗?豫靖侯已觉得没趣,转身走了。
按照罪名,季休闯入宴会,扬言自己与公主交好多年,甚至做疯人语,说公主怀子,父另有人,吓到了准于母,才至其自杀。来自准于国的妾夫人,本就守旧,以此事为奇耻,很在情理,况且又有与宴宾客、冯太主、甚至孟皇后的非议,季休不及辩白,就被投入大狱。众人当中,只有淮海长公主还相信她。
季休不会这样做。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后梁帝。
妹妹,你不信我?好吧,你是否和她说过,要将自己的身体交付给心仪者?后梁帝忍笑,她倚仗你,口无遮拦,什么都夸耀。我不阻止,众人还要听听你守贞之外的秘密。
淮海主脸红,嘴却是白色:我知道了,今后不会再带她去任何地方。
她走了,去革除旧国的贵族,并追查准于争的死。豫靖侯回忆母亲,只记得她行事风光,能慑人,是后梁一朝最贵重的公主;同时心火很大,总是流鼻血,睡觉都皱眉,濒死前几天,还在责问西平王旧党,为什么不进取。
终于迎来长久的休息时,她搭豫靖侯的肩,低声要求:你不准袭你父的王位,也不要立志做我。要过就过自己的,喜欢什么,靠手段抢,你父封地,你母食邑,你可是后梁独一位异姓王子,如果长成懦夫,就由我来处置你。
豫靖侯明明有很多话,到嘴边却变成:请问母亲,季休当如何呢?淮海主额头起筋:不要再提。但母子相拥时,她还是把对叁人的爱意倾诉给豫靖侯,只是气息如丝,最终咽回肚子里。
昼复夜,豫靖侯借息再手,杀了季休,夜忽昼,又掠得了自己的宝物。他将文鸢抱离池水,为她擦身,因为迷恋,忍不住亲吻她的嘴唇。
衣服堆迭,曲影在水上,一切都歪歪扭扭。
豫靖侯抬起文鸢双腿,退出她的身体,一下一下喘气,看两人的体液混流。
文鸢,我们也会有吗。
什么。文鸢侧着脸,开合嘴唇,垂下口水。
孩子……没什么。他舔去她的体液,将她束在贽宫深处,而后去见广阳郡来使。
冯太主闭门几天,才让豫靖侯与使者见面。不过是叁人的小使团,豫靖侯实在不知有什么可遮掩的。
他进门,踢开臧复:挡路。又对一旁的崩无忌和冯天水说:西平道紧张,无暇招待你们,说完事就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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