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将它消除,便等于他彻底承认了些什么。裴九枝冰冷的手指骤然间停顿下来。他盯着乌素,冷着声说道;你想死,或是想逃,我都不会答应。仙洲不可能会放过你这样的大妖。但你未曾作恶,所以我也没有将你杀死的理由。小殿下。乌素的声音轻轻柔柔。她已经被他逼到了墙角,她缩在他高大身子投下的阴影里,却还是能保持冷静。乌素抬起一手,抚上裴九枝的面颊,她腕间挂着的金色锁链垂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我不想这样,但是……请您,求您,离我远一些。你要我放你这样的大妖离开仙洲?可以杀了我。裴九枝握着乌素手腕的手指骤然收紧。乌素感觉有些疼,她的手指屈起,点在了裴九枝的手背上。疼。她冷静地对裴九枝说。裴九枝的手松了松。不。他对乌素说。他没有任何理由杀乌素。——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留下乌素。他只是想,留住她而已。与责任道义没有任何关系。是裴九枝……想要乌素。这样危险的念头出现,裴九枝的思绪马上如同触电般缩回。面对这样执拗的他,乌素也无奈了,她想,小殿下的性子过了一千多年,还是一点没变。她侧过头去,避开他复杂的目光。乌素轻轻叹气。裴九枝微凉的呼吸落在她耳边,许久,他还是没说任何话。此时,守在日月天外的小童子联系了他。尊上,您在人间亭落下了一枚飞蛾花灯忘记带走。小童子清脆的声音传来。带进日月天。他说。谷大人问,刚刚在人间亭上,乌姑娘是怎么回事。小童子问。我已解决。裴九枝还握着乌素的手腕。乌素想,你什么也没解决。她听到了小童子口中说的飞蛾花灯。乌素想到自己在许多年以前,似乎和小殿下一起放了两盏写了愿望的花灯。她有些惊讶地瞪大眼,如果这盏飞蛾花灯是她放的,那上边写着的文字……乌素的眼睫颤了颤。她不会让裴九枝看到这盏花灯里的愿望。裴九枝松开了她的手,此事就算不了了之。他准备到日月天门口去拿那盏飞蛾花灯,但乌素竟然跟上了他。怎么?裴九枝问。乌素平静说道:小殿下,我跟着你。你将我跟得烦了,我也不会杀了你。他对乌素说。乌素歪着头看他,她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有些想笑。小殿下,还是有些可爱,她想。小童子将那盏飞蛾花灯捧了上来,裴九枝接过,来到镜湖之上,想要打开它。乌素盯着那花灯,开口道:小殿下,我能看看吗?不。裴九枝拒绝。他拆开了花灯的纸制外壳。只听到一阵锁链声响,乌素扑了过来。裴九枝正待将她推开,但乌素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动作骤然停顿,思绪断开一瞬,他愣住了。就在这一愣神的时间里,乌素已施展法术,指尖出现一簇小小的火焰。火焰舔上花灯,瞬间,藏在灯芯里的一纸小小愿望被火吞噬。乌素!裴九枝的话语间已染上薄薄的怒意。乌素低眸,看着自己曾经亲手写下的花灯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她一出手,就盯紧了藏在灯芯里的愿望,裴九枝没有时间去阻止。乌素做完这事,轻舒一口气,一抬头,这才发觉自己还倒在裴九枝的怀里。——她才是导致他反应慢一拍的罪魁祸首。对不起,我起来。乌素努力直起身子。但她没想到裴九枝竟然如此不要脸,他的手竟然往下一按,将她的腰又给按了回去。裴九枝低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乌素,他额上垂下的墨发落在乌素的脖颈间。乌素懵懂地看着他。你知道你烧了什么吗?他问。死了一千多年凡人的愿望。乌素答。无用的东西。乌素轻声道。裴九枝将她推开了,乌素的回答太冰冷无情,这让他回过神来。他猛然想起,自己怀里竟然抱了一个小妖怪。乌素面无表情地说:小殿下,如果很生气,那就把我——把你怎么?裴九枝打断了她的话。他径直往外走去,乌素没再追他。她知道,他要按照规矩,再去人间亭那里拿一盏新的花灯。他总是如此循规蹈矩,甚至有些执拗。乌素达到了目的,她便没再跟上去。她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里,她还有别的重要事情要思考。——乌素一直在疑惑,自己为何会因为小殿下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她坐在自己院子里的秋千上,晃晃悠悠摇着,开始发呆。乌素知道,自己这样是……太在意小殿下了。但她从不会回避自己在意裴九枝这件事。他是她的丈夫,她不可能会抛下他。可是……乌素想,自己在人间亭上的反应,有些太激烈了。在没有遇见小殿下的时候,她也会这样吗?如果祂要害的是别的修士,她也会那样抗拒吗?不会。乌素知道自己的答案。她歪着头,疑惑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她不会因为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情绪而感到惊恐。乌素只是好奇,就像是,曾经没有五感的她好奇外界的模样。在她化形为人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天空的颜色,听到了风的声音,嗅到了早春的花香,一张口,也发出了真切的音节……这些感受,新奇迷人。对小殿下的这种情绪,也是这样的吗?乌素如此思考,她却想到了自己许多年吃过的酸橘子。是那个味道,乌素想。她继续慢悠悠地荡着院子里的秋千,裙摆上下翻飞。她的模样,没有任何忧愁与烦恼。乌素有着一颗最纯净、最无知无觉的心。对外界所有没有感触,她便不会因此生出负面的情绪。——与此同时,裴九枝重新来到了人间亭上。在这里,还有三三两两的修士守在人间亭旁,挑选着从凡间飞来的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