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大夫过来,给她看看伤。裴九枝看了眼乌素攥着他胳膊的手,再取一套干净的女子衣裳,白色的。许陵领命退下。乌素还想继续说方才的话题,但一抬头,却见医馆里的人群忙碌。——有人忙着救治方才在被恶妖关在驿馆里的伤者。她朝那方向看了过去,裴九枝以为她在关心同伴,便也停下了步子,让她慢慢看。大夫秋绪不久之前因为惊吓与悲伤过度,都快走不动道。现在她手里捧着一杯安神茶,浅浅喝了一口,已经有空来照看卫郦伤势了。几位医馆的学徒惊恐地捧着盘子里堆放着的断肢,这是恶妖砍下的卫郦手指。他们结结巴巴地问:秋大夫,还能接……接上吗?病床上,卫郦已经苏醒,她因手部的剧痛而睁不开眼,只剧烈地喘着气,想要挣扎。她一动,手部原本敷着药粉的手指就止不住血。秋绪放下手里的安神茶,取出银针,精准地点在卫郦身上的xue位上。卫郦伤口处的血马上止住,秋绪的声音淡淡:时间过太久了,接不上。听到这话的卫郦陡然间瞪大双眼,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正待控诉秋绪,却看到医馆另一侧的乌素。她被一位不认识的男子抱在怀里,正安静地看着她。瞬间,卫郦想起了什么。比起那斩断她手指的恶妖,乌素更令她感到恐惧。在她出手囚禁恶妖的那一瞬间,从她身下涌出的黑白色气流像纠缠的漩涡,仿佛能将人的魂灵吸走。她才是真正的妖怪,狡猾的、潜伏在人类中的恶妖!卫郦坐起半身,勉强举起自己的手,朝乌素的方向伸了过去,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秋绪顺着她的目光回眸望去,看到一位不知名的男子抱着乌素。她还未从这一瞥的震惊中缓过来,便很快回过身。她的手指拈着银针,寒芒一闪,这银针刺在她后脑的某处xue位上。秋绪的动作极快,没有人发现这一细节,一旁的人只当她在扶着卫郦。瞬间,卫郦那如鸟儿啼叫的声音消失,她大张着口,却无法发出声音。怎么不能说话了?秋绪望了乌素一眼,又将卫郦按了回去,缓声问道。是我们被恶妖囚禁的时候,你叫喊得太大声,扯坏了嗓子?不过,也幸好是你喊得那么大声,拖住了恶妖的行动,让乌素姑娘刚进去,就等到了云都守卫前来。秋绪为了帮助乌素隐藏身份,特意隐去了一段乌素孤身拖住恶妖的时间线。乌素看懂了卫郦的举动,她的眼睛眨了眨。她想,她的身份,一时半会儿不会暴露了。乌素在看着他们,裴九枝则在低头看着她。她们没什么大碍,你放心了吗?裴九枝只当她在关心同伴。小殿下,我们走吧。乌素心头的大石落下,连带着对裴九枝说话,也柔和了许多。来到医馆的房间里,乌素嗅到淡淡的药香。裴九枝将她放了下来,本想先让她整理一下衣服。但他一将裹着乌素的白袍掀开,视线落下,便马上红着脸,又将衣袍拢好。乌素被那恶妖攻击了许多次,她的本体无虞,但衣服确实被扯得比较狼狈。小殿下,我待会儿换衣裳。乌素轻声开口,我没受什么伤。那妖怪刚把我抓进去不久,你就来了。乌素说。云都的守卫很好,那位红裳的姑娘,拖住他很长时间。嗯。裴九枝低眸,看到她肩头的伤。——这是她被妖怪丢下来的时候,被粗糙的地面擦伤的。他将身后的长剑放在桌上,取来药膏,将乌素肩头的白袍拉下些许。他平静说道:我先给你这里上药。谢谢小殿下。乌素看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清光长剑,又想起那一晚的事情。应当,就是他了。但他刚才在说些什么胡话?什么妻子?!乌素思索了一下人类中妻子的意思,没找到太具象化的描述。她正待询问,裴九枝冰凉的手指已贴在了她的肩头。他俯身,靠得离她很近,凛冽微凉的吐息落在她耳下颈侧。裴九枝低头的时候,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山上,缓缓飘落碎雪。他看着乌素微红的耳垂,用一种状似不经意的语气问道:你看了我给你的纸条?看了。乌素的肩膀缩了一下,因为他的手指在伤处轻轻转了一圈。不跑吗?他问。他知道乌素很能躲。不跑。乌素还没看懂那纸条上写的什么,她有什么必要跑?当然,在知道裴九枝就是那晚的贵客之后,她确实很想跑。但现在这不是跑不了么。嗯。裴九枝唇角挑起一抹很轻很轻的笑意。下一瞬,这笑意凝固。乌素另一只手将怀里的锦囊取出,用一种期待的、好奇的语气对他说了这么几句话。小殿下,我不太识字,没看懂纸条上的内容。我不好意思让别人替我念……裴九枝:我谢谢你没让别人看。所以……小殿下可以念给我听吗?乌素看着他看似淡漠的眸子,认真问道。第20章二十点光乌素的手里攥着这张纸条,她保存得很好,裴九枝按下的折痕锋利清晰。裴九枝低了头,能清楚地看到这纸条上那串孟浪荒唐的文字——他亲手写的。他自然不好意思当面对乌素说这样的话,便将之写了下来。但……他没有想到,乌素并不识字。她怎么能不识字呢?云朝到底有没有在乡野各处开设学堂!裴九枝的手指还按在乌素肩膀的伤处上,乌素抬眸,认真看着他。她看到,裴九枝的侧脸红了起来,仿佛明丽的晚霞落在雪山上,映出点点绯色。裴九枝沉默着,乌素低下了头,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识字,许多人类都看不起不识字的人。乌素拢着这张纸条,低了眸,有些失望。她正待将纸条收起,裴九枝却起了身。他用白帕将沾了药膏的手指擦净,从乌素手上接过纸条。两人指尖相触,他的指尖微凉,在触到乌素手指的时候,他用指尖勾了一下她屈起的指腹。你都没看懂?裴九枝侧过身,坐在乌素身边。他的嗓音很低,带着些许哑意。乌素是屈着腿坐在床上的。她身上披着的圣洁白袍从床榻上垂落,耀目的日月刺绣堆在她的身侧。谁能想到,这样神圣无瑕的衣物,内里紧紧裹着的,却是一个小妖怪呢。她点头:小殿下,有些字我不认得,就都没看懂。裴九枝白皙的手指紧紧捏着这张纸条,他的视线一触到他亲手写下的字,便飞速移开。他依着乌素的意思,给她念了出来。乌素。他说,嗓音低缓如雪山刚化冻的泉流。我认得。乌素连忙说道,这是我的名字。你的右……裴九枝的声线骤然间凝滞,仿佛那和缓流淌的泉流遇到了阻碍。许久,他接上前半句:胸下。这句话尾音,低哑极了,几乎要让人听不到。乌素马上将自己裹着的衣袍撩开,低头看了一眼,她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于是,她抬头,疑惑地看着裴九枝。